这一大波贼人为什么要突袭史家庄,其实都是华阴县政府惹的祸。
自古以来为政者都是相当聪明的,对付黑恶势力的手段有三:第一就是暴力镇压,你蓄意谋反人数又不太多,我就派军队收拾你;第二是分化拉拢,你想独立不归我管,我就扶持一批打压一批,让你内斗玩完,这适用于敌对势力已小有规模的;第三是激起民愤,我用大义和舆论压你,老百姓和捍道士自己就会找你算账,这一般用做对付社会地位较高的势力。
华阴县用的是第三招的变种,先以悬赏金利诱江湖高手出手,这就在无形中给少华山团伙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压力;同时大肆宣传贼人如何欺负老百姓,这就垄断了大义,给敌人造成了政治打击。
你想啊,一颗人头一万两银子,杀你不但不犯法,还是铲黑除恶的大英雄,有能力的谁不想试试?
又不是说非得跟你千军万马对敌,我可以下毒、刺杀,什么都可以,只要个人能力突出,未必没有机会。
于是少华山的贼人团早就急了,召开班子会研究对策。
第一个说话的是朱武,这人脑子好使够聪明,虽然没什么功夫也赢得了同伴认可,但在那个年代,你不会武功会让人看不起,所以朱武没事也在腰间插两把双刀装装样子。
朱武说:“大家都知道了,华阴县政府悬赏银子抓我们,现在没动手是在等我们自己先乱了马脚。这个只靠给大家做思想工作是不行的,我们必须要有所行动,为将来的一战做准备。依我看,我们必须去打劫几处地方,一是以战养战,让兄弟们的心态朝着有利方向发展,并且熟悉作战;二是积累后勤保障,否则真打起来一旦钱粮不足可就完蛋了,你们认为呢?”
“附议!”“附议!”
两人表示肯定,接着第二个说话的是陈达,这人真有武艺,使的武器是一把粗又长的大枪,人也粗犷脾气大,他说:
“依我看,咱们就先去华阴县政府偷袭,抢他们的粮仓充做后备!”
第三个说话的是杨春,这位功夫还行人也不笨,武器是一把大刀。他一听陈达说打华阴县就直摇头,说:
“别去华阴县,咱们应该先打蒲城县,那里人口少兵丁更少,一打准赢!”
陈达一听来气了,说:“怂得你!蒲城县人少也更穷!打了半天屁也捞不着,就去突袭华阴县,那是富人聚集区,保准能捞一大笔!”
杨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不行不行,就算要打华阴县还得路过史家庄呢,那有个传奇人物叫九纹龙史进,咱去了他肯定杀出来拦路,这哪行呀?”
陈达鄙视,说:“瞧你那点出息!要是连一个破史家庄都不敢过,还谈什么反抗官府!”
杨春急说:“不是那么回事!这史进是真厉害,他一条棍打败了九百人还不止,听说这两年棍法又有飞跃,不少外边混的兄弟都被他收拾了!”
朱武是个有素质的贼头脑,一直注重收集渠道信息,这时也说话了:“史进确实不好惹,咱们算了,不走史家庄绕路吧。”
陈达急了,跳叫起来:“你们两个狗怂都给我闭嘴!人都没见着就吓得尿裤子,我呸!他是能变身还是会喷火?今天就打史家庄!来人那,备马!!”
说着,陈达就吆喝小喽啰给自己披挂护甲取武器,又敲锣打鼓点了一百多人,急吼吼的就奔向史家庄了,杨春和朱武央求别去,被踢了两个大跟头也没拦住。
这个时候,史进正在带兵操练,听见侦察兵火急火燎的跑来报信,一问情况,得知是少华山贼人出动了,立刻叫人吹响了集结号。
没多久,史家庄武装民兵集结完毕。总共得有三四百人,个个持枪携棒神情兴奋,实在是让史进这些日子给带坏了。
史进更是武装到了牙齿,除了没戴头盔,一身百战金甲威风凛凛,一条寒铁长枪冷光烁烁,身下骑着一匹威武不凡的火炭赤马,这一身史诗级装备和他张狂桀骜的气质配合起来,让村民们无不暗暗喝彩!
一个武装标兵过来报告,说贼人已到了山腰。
史进点头,扬起枪一骑当先冲了出去,出院门时他一声长啸直冲云霄,众民兵也被史进的气势感染,一个个也都嗷嗷叫着激昂不已,样子彪悍的更像一群悍匪!
两伙人在少华山下遇见了,史进勒住马看了一眼领头的陈达,竟然也挺威武,像模像样的!哪知陈达也在观察史进,要知道一个人的气质最容易体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史进一股子豪雄锐意,陈达被震撼到了,认为九纹龙史进绝对是一个英雄人物!
于是,这个落草为寇却一根直肠子的大匪首,不由自主地敬佩起来,对史进双手抱拳施礼。
史进嗤笑了一声,说:“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贼寇!还装什么英雄?你们早已犯下弥天大罪!今天敢来攻我史家庄,真是好胆量,不过也正合我意!来吧!”
陈达摇了摇头,说:“九纹龙,我不想跟你对阵了。我要直接去突袭华阴县政府,你让开一条路,我们不碰史家庄一颗草木,以后也不打你们的主意。”
史进大笑,抬起枪指着陈达,说:“别逗了你!今天你来了就别想走,放你们过去?天下英雄岂不是要笑我蠢如猪儿,你想过史家庄,问我手里这条枪同不同意!”
陈达也怒了,我跟你交心你却看不起我,那就什么也别说了!立刻拍马冲锋,长枪直指史进一骑冲出!
史进兴奋不已,也提缰一骑冲向陈达,山贼喽啰和武装民兵们在两边原地不动,为各自的首领呐喊助威,脸都喊红了!
两人在中路交锋,陈达势大力沉,枪招重如山岳,每一击均有千斤之威力;史进凛然不吝,与陈达拼狠劲儿斗生猛;两枪相交不断发出一阵阵铿锵爆响,观战的山贼和民兵们不一会儿就感到耳膜刺疼,纷纷捂住了耳朵。
斗了有十多分钟,史进拼得太爽越打越快,进入了更深一层次的战斗状态,陈达虽沉稳不乱,却渐渐抗不住对方的一波波爆发,被史进精妙绝伦的棍枪法压制了。
“你完蛋了!”史进一声大喝,抽冷子一枪杆把陈达从马上捅了下来,摔在地上。
接着他又把掉落的长枪挑飞到一边,陈达的马也受惊逃走了,武装民兵们欢呼振奋,山贼喽啰们谨慎撤退。
史进不杀落马之人,喊来两个强壮的民兵把陈达绑起来押到了史家庄院子里,这个过程中陈达一声不吭不反抗,伤口就那么流血也不在乎。
“小样儿你还挺硬啊!”史进啧啧称赞,唤人给陈达包扎了伤口。然后就摆开庆功宴,与众民兵欢聚一堂,庆贺拿下第一个山贼头头。
这时候在少华山的寨子里,有两个人快愁死了。
自从陈达带兵去攻史家庄以后,朱武和杨春就一直在担心,生怕陈达出了意外。等了好久,终于有喽啰们回来了。两人赶紧询问经过,当得知陈达被史进当场擒获,这两兄弟的心一下子凉凉了。
杨春红了眼,说:“咱们杀到史家庄去!拼了命也要救出陈达来,想当初咱三个说过,不求同日生、只求同日死!哪怕战死了,也不能让九纹龙把他交到官府去!”
朱武咬牙沉思,最后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问杨春:“你怕不怕死!”
“不怕死!”
“既然不怕死,你怕不怕丢脸?为了救陈达,你能不能豁出去心里的尊严?”
“你说!要能救二哥,就让天下人耻笑又如何?!”
“好!兄弟,你和我一起去找九纹龙下跪,求他放陈达一马!”
“下跪?你……”
“我知道咱们三人发过誓,做贼也要做那顶天立地的枭雄!这辈子不争名利只为推倒朝廷!现在陈达被擒了,咱兄弟三个若不能齐头并进,还不如一起做了鬼!陈达救过我的命,我不要这脸了,哪怕江湖人耻我一辈子,我也要去一试!杨春,你去不去!”
“一起去!九纹龙要杀就连咱三个一起杀了!”
说完,朱武和杨春两人就什么也没带,骑着马冲向了史家庄大院。这时史进正在喝酒,听见有武装民兵敲响了梆子,立马披挂取棍到了院外。
正看见朱武和杨春站在院外一动不动,骑来的两匹马被放走,跑向山林。
“你俩谁啊?”史进奇怪,这两人一脸决绝的样子。
“神机军师朱武!”“白花蛇杨春!”两人大声喝道。
史进嗤的一声笑了,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神鸡师和白白蛇,跟我抓的那个跳跳虎不是三兄弟吗?你们两个今天来得正好,我今天一勺烩了!”
杨春悲愤地不得了,朱武却一把拉住他跪了下去,沉声说:“九纹龙,你是了不起!我兄弟两人服你的武艺,今天来找你不是想战,只求你莫把陈达交到官府游街,你若要杀,就把我兄弟三人一起杀了,绝不皱一下眉头!”
“……为什么怕我把他交到官府?”
杨春一下子挣脱了朱武站起来,指着史进愤恨地说:“你这出生在蜜罐里的少爷又懂得什么?!我山上众多弟兄哪一个不是被官府迫害的流离失所,府衙人征税纳粮、强取豪夺干的事还少了么?我兄弟三人发过誓,这一生要做朝廷的死敌!你若把陈达交官,他必会被游街受辱,我兄弟二人死也不能答应!你九纹龙是个豪雄,今日我们跪下求你,你若肯放陈达,我二人愿为你鞍前马后,若不放,就连我二人也杀了,但别折辱了陈达!”
史进大笑,说:“好!有胆!你二人随我来!”
朱武和杨春心想谁怕你啊?跟着史进大步迈进庭院。史进一把拽开绑着陈达的绳子,对三人说:“这些年我从不饶任何贼寇,但你三人不同,都是真汉子!原来是我错了!你们说朝廷害人,我也有个仇敌在皇京为官,我史进总有一天要狠狠打他的屁股!你们三人既不怕死,敢不敢跟我拼酒?谁喝趴下谁是孙子!”
朱武还在发愣,陈达和杨春齐吼:“呸!喝不死你!”
史进心中大为畅快,拉着三人在后厅置酒设席,虽然双方之间没什么共同话题,但拼起酒来却有一番较劲,不多时就喝得酩酊大醉。到最后,四人都倒在了桌子,谁都没有看见的是,四人背后竟隐隐泛有星芒遥相呼应。
就这么一直睡到天亮,直至次日早上醒来,少华山兄弟三人缓过神来还有点尴尬,史进却没那么多事,命家丁准备早餐一起吃了,席间说:“昨天领教了陈二哥的功夫,但就打了几招,太不爽了,手痒得狠!今日三位先回寨子休息一天,三日后史进还要上山讨教,输了的可要请酒!”
朱武一听,明白这九纹龙是个光明磊落的真爷们,这是真心想与我兄弟三人交往,说:“光比武可不行!我看你训练的民兵还有模有样的,本军师可是此道中翘楚,你敢不敢与我比一比排兵布阵?”
史进大笑,说:“正要讨教!”
杨春和朱武这时也放下心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小想法,与史进约定三日后相聚在少华山见。有时男人间的友谊就是这样,不须多言,一顿酒、几句话就能了解对方的真心。
次日一早,三人命手下喽啰抓了一大群自养殖猪羊,摘了一大车寨子自研发的有机蔬菜推着赶着送到了史家庄,与史进交好。
史进没客气,也叫人装了一车史家庄秘酿好酒,几坛子祖传手艺制造的泡菜作为回礼。
从此以后,史进和三人真成了好朋友,少华山寨也对史家庄村民完全开放了,沿途也不再设卡收费。史进经常去寨子里与陈达、杨春切磋武艺,打累了就和朱武交流训兵战术战略,双方都在这种良性交流里获益匪浅,除了陈达脾气大,打输了就生会儿闷气,不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但是,这件事却让另一个人心怀不满,就是史进童年好友,邻村猎人李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