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来到榭雨亭时,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此时的榭雨亭并不为过,他为了准备一些东西,来的晚了,此时,以榭雨亭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包裹了严实。
还好他身子矮小,身体也比较柔软,在人群中左挤右挪,衣衫被弄的乱皱皱的,头巾也被挤的不知去向,披头散发的出现在了榭雨亭前。
榭雨亭前设了一小块场地,正有一青一白两位书生在高歌吟诗,只见白衣书生道:“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青衣书生不等他声落,便朗声道:“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白衣书生也不示弱,跟着就道:“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场外所有人都大喊一声“好”,声音震耳欲聋。
此时有人高喊着青衣书生的名字:“沈佺,接不下来,就赶紧下台。”
“沈兄,我看好你,赶紧接上来,柏水寒也无以为继了,我可是压了你十个学分,沈兄雄起!”这是支持沈佺的书生,看他卡文沉思,便撩起嗓子开始助威。
“柏水寒才是本次诗会的诗王,没看到他已经连守三场擂了吗,我再赌五十个学分,拿出我的全部家当,赌柏水寒守擂功成!”这是赌红了眼的。
“你懂个屁,没看到柏水寒快不行了,沈佺只要能撑住,柏水寒必下!”这是分析盘口的。
一时人群攒动,群情激昂,场面濒临失控,这就是书生们之间的诗斗?真的是别开生面啊!
李由向榭雨亭里看去,里面坐了六七个人,除了李陵、陈采沫是面熟的,还有那个当时在知文阁被摸了手的女扮男装的小妞也在,其他的一个不识,嗯……那个穿着水绿色重衣的女孩感觉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中间坐着一个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素衣罗衫,绾起的秀发如瀑般散落在背后直到腰际,偶有几缕被风吹到脸颊,更映衬着雪白凝脂,其上仅插一支白玉簪,毫无工巧,却又干净纯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宛若一轮新月清晕,照在心田。
她旁边坐着一个比她略大一些的男子,唇角蓄了胡须,一身精致白色丝绸长袍,上绣青松,松针簇簇,绣的是活灵活现,腰系玉带,手持折扇,此时正在拍手叫好。
李由看着此时场上群情激昂的书生们,一个个都斗红了眼,这要等到何时才能上前和岚月姑娘搭话?再看亭外还有几个护卫守着亭子,能不能近前都是问题,更别说搭话了。
只能这么干了!
李由忽然蹦跳着扬了扬手中卷着的宣纸,大声喊道:“岚月姑娘,你的东西丢了!“
“……”
正在激烈呐喊的书生们闻言一愣,岚月姑娘的东西丢了?是这小子手里的这个?
亭里的几人,看到一个蹦跳着的小厮,手里扬着卷纸且披头散发的大喊大叫,都不以为甚,只有陈采沫“咦”了一声道:“这不是骆毕言家的那个小厮吗?”
手持折扇的大王子这才扭头向岚月问道:“岚月,你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岚月望着被人群挤的凌乱的李由,在那里又蹦又跳,轻轻一笑道:“看看无妨!”
大王子向亭外的赵文轩等人示意了下,赵文轩意会,几步走到李由面前,讥讽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丢了自家主子的小阿三,把手里的东西给我,速速退下。”
“这东西很重要,必须我亲手交给岚月姑娘!”李由并没有理会赵文轩,而是对着亭里又大声喊了一句。
“你是骆公子的书童吧,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岚月向李由说道。
“听到没,岚月姑娘要我过去!”李由绕开挡道的赵文轩,向榭雨亭里走去。
榭雨亭里的空间并不大,几人或站或坐,基本上就把亭子占满了。李由上了台阶,把手中的卷纸递给岚月道:“这是我家公子失踪前写的,我想,他也希望你能看到。”
岚月正待伸手接过,只见一双俏手比她更快的把卷纸接过去,迅速打开一看,嘟了下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呢,不就是个‘和’字吗,搞的神神秘秘的。”说完把卷纸递给岚月。
岚月接过来,睨了她一眼道:“就你最爱胡闹。”
说完打开卷纸,低头看道:“骆公子的小楷平和简静,质朴自然,已有大家之风。”接着低吟道:“夕花春月两相和,榭雨亭前思苦多……虽未写全,我却已知你的心思!”
正摇着折扇的陈采洛闻言笑道:“只是一首还没写全的打油诗而已,岚月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亭外立着的赵文轩也扯着嗓子道:“大王子说的没错,骆毕言写打油诗的能力天下无双,至今有什么上得台面的诗句来?鹅鹅鹅乃是小儿之诗,那首望月有思,还能算得上有点意思,若不是岚月姑娘凭自己的意境改过,怎么可能感气!”
“哈哈哈,文轩兄说的没错,打油之诗,天下无双啊……”
“……”
亭外大多是大王子的门客,此时不推波助澜一翻……说不过去!
“你们……一个写打油诗的也能让岚月姐姐感气,还是一诗感二气,你们这一个个写正经诗的,可曾有过?”陈采衣气的眼睛瞪的溜圆,指着亭外戏笑的一众书生大声道。
“五王女说笑了,我等虽没写出感气之诗,可也不会写打油之诗,拿来贻笑大方!”赵文轩向陈采衣拱手行礼道,其他人闻言更是大笑起来。
陈采洛摇了摇折扇轻笑道:“岚月,我们继续,我接着赌柏水寒守擂成功,岚月你呢?”
李由此时整了整散落的头发,并没有看那些戏笑的书生,而是平静的望着陈采洛道:“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大王子吧?为了一个生死不知的人,口出侮言,着实不太体面。”
说着就向亭外走去,待走到那块小场地时,回头向赵文轩他们道:“你们说骆公子的诗都上不得台面,不巧,他给在下吟过一首,现今道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哈哈,还说不是打油之诗,此等寻常之作,还拿出来丢人显眼!”赵文轩听到此处,跳将出来,大声讥笑道。
不仅亭外大王子的门客,包括围观的书生们也都议论纷纷,皆言平常,一身水绿重衣的陈采衣也气鼓鼓的瞪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李由没有理会这些庞杂的声音,而是望着远山青岱,青岱之中或浅红或浅粉的花木夹杂其中,姿意盛开。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声落之时,天地为之一肃,若飘缈之音,让人心头顿生爱惜之意,因爱春之多彩,方惜春之将逝。
此时的李由也沉浸在诗的意境里,随着他的声落,满山之花也随之尽落,凋零之花并没有落入泥土化作春泥,而是聚集成花的海洋不停的在空中旋转,似是一个巨大的磨盘一般,不停的绞动,片刻之后,花海被磨碎成肉眼可见的缤纷之气,缤纷气海正待分崩离析之际,忽感李由丹田时散时凝的气感,只是一顿,便一股脑的冲他而来。
只是一个刹那,李由的意识已被完全淹没,那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绝望,似是一片飘零在风雨之中的残花,天地何其之大,生命又何其渺小,你看不清前方的世界,那是雨濛濛的苍茫,你又无处可躲,因命运已被狂风左右。
这就要死了吗?莫名其妙的被自己读的诗给弄死了,这就是抄袭的代价啊!
不甘吗?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你都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生不知你,死亦不知你。
怎么能甘心呢?不去争一争,又怎么能甘心呢?谁若让你去死,那就让他去死!
那怕只是一片风雨飘零之中的残花,也是天地之间最美的风景,是世间众生留意不到的残痕,一道绝美的伤痕!
忽然,他似是感受到前方有一道光,光线打到身上,传来阵阵暖意,虽然只是一股很淡很淡的暖意,他疯狂的向前跑,追逐着那道光。
费尽艰幸跑到尽头时,他愣住了,这不是我的那个小院吗?一切都很熟悉,三间草屋,一个大大的院子,草垛门楼下还有他刚挂不久的牌匾,上面“清微”二字也是崭新的,他推开柴门,凉亭下石桌上的那壶碧涧茶还有余温,唯一不同的是那棵桃树,桃树上的花朵散发着刺眼的光,他走上前去,发现有四个花落的地方结了果子,果子也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待仔细一看,这被光晕包围的那是什么果子,明明是一个个圆形的气体,他用手一触,只见一行信息出现在脑海里,风之意气果,需感悟风之意,意成果熟方可食用,食用后,得风之气。
这……这……
这是在给我开挂啊!
欣喜若狂的他,接着碰了下其他三个,果不其然,是月之意气果、天之弓、炎之箭意气果,同样的信息,感悟月之意、弓之意、箭之意。
李陵感的二气,我是知道的,那岚月感的二气为什么也在这里挂着果呢?难道也和我有关系?或许是因为那句,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吧。
也就是说,凡是因为我的诗而感气的,他们所感之气,都会在我这里挂果?
这挂开的,很………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