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嘈杂的枪声响彻着沃夫利金属公司厂房巨大的地下室,不时划过黄铜弹壳落地时清脆的叮咚声,作为标靶的玻璃瓶爆裂时的噼啪声亦混杂其中,点缀着这铁与火交织的乐章。
视线之中,步枪的准星正稳稳指着100米外木箱上竖立着的玻璃瓶。混杂在练习者之间的欧根·施曼完全沉浸在了改造步枪带来的卓越射击体验之中。此时,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两条指令:锁定目标,将其摧毁!右手的拇指轻轻搭上护环内的扳机,只待一个呼吸平稳的时机。
“咔哒..”传来的却不是清脆的轰鸣,欧根·施曼狐疑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步枪:才压入的第二个桥夹不知何时已是空空如也。脚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触感,俯身扫视一眼,20个黄澄澄的弹壳七零八落的躺在灰白色的地面上,滴溜溜的滚动着。
无奈的笑了笑,尽管有些意犹未尽,欧根·施曼还是放下了枪口仍有余温的步枪,转身走向了不远处一个倚在墙边吞云吐雾的身影。
“您的设计堪称完美!维克托先生,我甚至已经想到了俄国人的脑袋如同那玻璃瓶一般炸开的画面,有了这种武器,我们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得到了提升!”
欧根·施曼满面春风,兴奋得像一个得到了中意玩具的孩子。此般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已经在这位忧心命运多舛的国家和民族的地下团体领导者脸上消失了许久,但在面前这个奇迹般的年轻人身上,他明显的感觉到曾经虚无缥缈的希望愈发凝实。
在各种复杂的交际圈摸爬滚打数年的维克托显然没有被面前男人热情高涨的赞扬冲昏头脑,回以一个淡然的微笑,顺手掐灭了所剩不多的卷烟。“能得到您的肯定是我的荣幸,施曼先生。”维克托顿了顿。“但是,有两点需要纠正一下。”
欧根·施曼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在这样的年纪面对他人盛赞还能保持冷静头脑的人并不多见,这令他的兴趣愈发浓厚起来。“愿闻其详。”
“其一,没有任何战争的结局是单独的一种武器可以左右的,更重要的还是民众的支持与士兵的素质。”维克托指了指正在操练的数十名团体成员们。“自上次的事件以来,越来越多的同胞看清了俄国人的丑恶嘴脸,我们需要保持这样的发展态势。”
“这是自然。”欧根·施曼赞许的点了点头。“我们将为了拉普兰人的自由独立不懈奋斗。”
“至于第二点.....”维克托抚摸着桌上做工精致的武器。“这其实并不是我的设计。”
“是卡尔先生吗?”欧根·施曼微露疑色。
“不。”维克托沉吟半晌,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德国贵族青年的面貌。“算是....一个朋友吧。”
对于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德雷克·冯·雷瑟图,维克托的心中始终充满着疑问。一个在原本历史并不显赫的贵族家庭,挥金如土的财富,异于时代的眼光。而这些,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在看待他的目的和动机均不明朗的帮助上,维克托始终有着深深的忌惮。
“但愿我们不会成为敌人吧。”维克托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小声呢喃道。
良久的沉默,维克托慢慢收起了思绪,脸上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与从容:“对于接下来的行动,您有什么看法呢,施曼先生?”
欧根·施曼用他那看似坚韧的语气说道:“希望我们能用一场属于拉普兰人的胜利来为奥尔先生和他的伙计们哀悼。”
维克托面朝操练的人群,仰头闭眼:“是的,这将是拉普兰人和斯拉夫人的对抗,这将是一场伟大的,史诗般的战争,败者分崩瓦解,荣耀尽失,胜者将成为我们脚下土地真正的主宰。”
维克托的这种表达方式显然激起了“Kagal”领导者自以为豪的勃勃野心,他紧接着最后一句话补充道:“也将是北欧的主宰。”
这时候,维克托却故意叹了口气。
“怎么了,维克托先生,是什么事情让您感到烦恼?”欧根·施曼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瞒您说,施曼先生。”维克托换上了一副焦虑的表情。“在从广场回来之后,我最近几天一直在失眠,也总是在做噩梦。梦中的一切让我感到无比真实。”
“哦?说说你看到了些什么。”欧根·施曼好奇的问道。
“我梦见我们倒在血泊之中,俄国人的军队带着讥讽的笑容从我们身边走过。”维克托如此答道。
欧根·施曼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尽管笑意没有了平日的爽朗。
“没有任何的战争是不会付出牺牲的,维克托先生,就算我们倒下了,也会有人记得我们曾经的付出——在赶走了外族统治者之后自由的芬兰人。”
维克托的表情丝毫未变。“施曼先生,我无意冒犯您迫切希望发动武装起义的想法,但是,我所担心的是外国势力的介入,正如那次您在英国看到的,整个欧洲都在垂涎我们的技术,如若列强以协助俄国镇压叛乱为由介入战争——基于法国人敢于下大价钱往沙俄这个无底洞投入贷款,这非常有可能。我们将面临除了俄国的数十万军队之外大批装备精良的干涉军,就我们目前的处境而言,有几成胜算?”
欧根·施曼深深的皱着眉头“就算列强们以各种理由选择卷入战争,就算他们占领了我们所有的土地,只要我们坚持抗争,总有一天,他们会不胜其烦,如丧家之犬般逃出我们的土地。”
“您这样做无异于加害人民,施曼先生,恕我难以认同。”维克托摇了摇头。“如果我们的抗争不能给人们更好的生活,那有何意义?我们需要看到真正的问题所在,我们的人民还没有对自己是一个独立的民族、国家有着一个清晰的概念,这非常重要。”
维克托将原本的芬兰独立历程当作“重要问题”的结果,逻辑顺畅,条理清晰地阐述给了欧根·施曼。这些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对一个人讲述如此完整的历史事件,当然,在对方的眼里,一切都只是他个人的分析、判断和推测。
阐述完全之后,维克托明确的提议说道:“要想打破困局,不能通过刺杀俄国高层这种手法,这只会更加刺激他们脆弱的神经,我们需要让更多同胞知道我们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与一脸似懂非懂的欧根·施曼客气道别之后,维克托终于得以抽身而退。“历史上的欧根·施曼是一位激进的爱国者,希望这一番促膝长谈能让他少一分冲动,多一些理智。”如是想着,维克托满意的笑了笑,摸出一支香烟点燃,大步走向了一侧通往工厂车间的出口。是时候享受这个美好的下午了。
刚走出车间不远,一个慌忙跑来的俄军卫兵迎面赶上了正欲离开的维克托:“维克托伯爵,有一位求职者希望能见您一面,名字是艾莫·约翰内斯·拉莫蒂。”
啧,为什么每次我想休息的时候总会赶上这些事情?维克托在心里无声的苦笑着,在一边的垃圾桶上摁灭了还剩半支的香烟,理了理衣领,转身走回了高耸的厂房:“把他带来吧,士兵,记得态度要尊敬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