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对面那个女人在陆卓群去世后,曾经一把火将他的物件烧的一干二净,真的是恨不得连陆以歌都烧了眼不见为净。那天林写之跟陆以歌刚好一同放学回来。第一次,陆以歌疯了般推开那个女人,不顾被烧伤的疼痛,扒拉着从烧焦的火堆里抢出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的照片,那个他们唯一的全家福。
多年以后,他们都上了大学,生日那天林写之说要给她个惊喜。
“什么啊?快给我!”
陆以歌撒娇的摇着他的手,在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林写之暗示下香了他好几口才松手。
“铛铛铛铛!”
林写之从背后拿出一张照片,陆以歌眼圈一红,捧在手心,:
“爸爸,妈妈。”
那天晚上,陆以歌抱着照片,蜷缩在他怀里,泪流不止,就像一个孤儿找回了失散依旧的双亲。
陆以歌的外婆尚健在的时候,林写之得到了那张压箱底泛黄的照片,说是怕以歌看了伤心,时候差不多再转交给她。那是那么多年,陆以歌的母亲唯一的一封信,就是一封全家福,信上连地址都没有,这么多年早就退化看不清样子。从那时起,他就在私下想办法修复。
“回来,快回来!”
初冬,但这个冬天异常寒冷,河面有冰,但只是薄薄的一层,陆以歌失声掉了下去,幸好林写之及时赶来,将她抱回岸上,看着湿漉漉的她挣扎着站起来,不停的赔不将她按在原地:
“我错了,我错了,在这等着!!我这就去拿回来。”
坐在地上大哭的陆以歌,盯着那边的手机,林写之直接跳进了河里,拍打着冰面游了过去。林写之拿到手机,冲她摇了摇,为免打湿,高高举着往回游。好不容易爬上岸,陆以歌着急检查手机,一抬头就看见他在那咧嘴笑,又气又恨:
“淹死算了!”
早年遭受重创,前段时间又抽了不少血,身体尚未痊愈,此时被她用力一推,直直的向后倒去,扑通一声掉回冰冷的河中,但从始至终都未曾转移视线,就那么盯着她笑。他曾经哄她说,连生气模样都让他失魂落魄。
陆以歌气冲冲的走了几步,却不见身后动静:
“装神弄鬼。”
只是眼见都到了车边,一步三回头还是不见个人影,她终于慌了。
“林写之!林写之!!”
河面已经恢复平静,寒风与雪依旧不停。陆以歌声嘶力竭的喊了几声都看不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趴在岸边,嚎啕大哭:
“林写之,你这个大骗子,说好的要保护我一辈子!写之哥哥!求你了别再丢下我!!”
以前还有亲人在,如今没了牵挂,似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陆以歌缓缓站起来,闭上眼睛,想陪他一走了之:
“写之哥哥,等等我。”
刚迈出去却被一只大手拉了回去:
“听说,你找我?”
双臂被紧紧的抓住,陆以歌直怔怔的看他,又看了一眼身后,林写之咧开嘴:
“傻呀你,没力气了,岸太陡,我就是绕了一下。就是没想到你失忆这么严重,终于知道我叫什么了。”
连骗人都这么明目张胆,简单的小把戏便让她兜出了所有的心底,陆以歌自己还不争气的智商不在线回了个头。本是拼劲全力的巴掌没打着,抱膝蹲在原地哭的撕心裂肺。
陆卓群去世后不久的一天,两个老人找上了门。失心疯的女人正在门内嘶吼:
“这个姓陆的,死就死了,还给我留下你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累赘!我自己亲儿子都不能自己养,还要伺候你这个活祖宗,怎么不跟你爹一块死了算了!”拉扯抽打中,听到了敲门声,女人不耐烦大喊:
“谁!!”
缓缓打开门,老头如视无物的推开蓬头乱发的女人,站在房角任由拉扯打骂的陆以歌仍是低着头攥着衣角,倔强的抿着嘴,一滴眼泪都没流。白了发的老太太,从开门就一直在寻找,此时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捧起陆以歌的小脸,替她缕了缕被扯乱的头发:
“乖乖,是叫以歌吧?”
陆以歌忐忑的打量眼前这个白了头发的老太太,抿着嘴不出声。老太太眼泛泪光,颤巍巍的伸出手轻轻抹去她嘴角的血迹:
“孩子,疼吗?”
站在一旁的老头伸手指着陆以歌,瞪向那个女人沉声问:
“你打的?!”
“是我打的怎么了,我们家的事情要你管!哎,我说你们都谁啊,大白天的私闯民宅拐卖儿童啊老不死——”
女人叉着腰,与骂大街的泼妇无异,气焰嚣张的张狂到极点,还没说完,就被老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直接摔倒在地上,眼冒金星,差点晕过去,干咳了两声,感觉嘴里有异物,伸手接住,吐出了两颗牙来,满口鲜血的女人丧心病狂的仰着脖子冲门外哭喊起来:
“杀人啦!”
军人出身的老头脾气上来,呵斥道:
“再多说一句话我活活抽了你的筋!”
从来没人这么维护过她,陆以歌偷偷看了眼那个女人,再看看眼前查看她的老太太,后者擦着眼泪:
“乖孩子,跟外公外婆回家。”
“外婆?”
她疑惑的抬头看了那个很凶的老头一眼:
“妈妈没说过。”
老太太一激动,差点哭出来,将她揽在怀里:
“傻孩子,是外公外婆没让妈妈跟你说的。”
后来从两位老人口中才得知,当年母亲不顾全家人的反对,不惜决裂,跟心上人私奔。当时的外公放话让她永远都不要进余家的门:
“你有本事永远都别回来,余家没你这个女儿!”
正准备离开的余香婉转过身来,跪在被重重关上的大门前给他们磕了几个头,声泪俱下:
“香婉不孝,父母生育之恩永世不忘,只是,以后不能膝前尽孝,二老多保重!”
即便到死,余香婉都未曾再踏进余家一步,更是一句都未提及他们。回忆当初那一幕幕,饶是坚毅的老头这时也湿了眼眶。何由来啊,离开家后的余香婉命途多舛,如今遗脉却要寄人篱下看脸色过活。
悔不当初,但人已经不在。
老头抱起陆以歌,笑了笑:“真的,这事儿,怪外公。”
从来没见过外公外婆的陆以歌喊不出口,只是抓着老太太的衣领不松。
“乖,先跟外公下楼,外婆马上就下来。”
眼看着老头下了楼,老太太擦干眼泪走到女人身边平静的说:
“歌儿的户口会迁到我们余家来,这两天会有人找你办。好好配合,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不然我让孩子在你这受的罪加倍的还给你!听到了吗?”
女人退到墙边退无可退,不敢抬头,却被老太太薅着头发不情愿的对上那双能杀人的眼睛,含糊中被丢在一边。
就在两人要上车的时候,女人泼皮的冲到楼下就喊:
“大白天抢人啦!救——”
小区里没上班的老少已经站了许多人,远远围观那辆军车看热闹。女人的德性在小区也算臭名远扬,哪怕她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冲出来,从始至终没一个人出声。身着军装的警卫员正小心翼翼的扶老太太上车,闻声回望,凶神恶煞般的瞪着她,女人如被鱼刺卡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刘,走吧。”
“是,首长!”
老头一直抱着她,哪怕到了车上也没撒手。车都开出了小区,陆以歌坐在他腿上,看了眼和蔼的老太太,又看向那个此时冲她眉开目笑的老头,怯生生的问:
“你真是我外公?”
老太太被逗的一下挤出了眼泪,倒是老头打趣道:
“呦,警惕性还挺高,也是,咱们余家基因好。你妈妈叫余香婉,还带着一块咱们老余家的传家宝:凤凰玲珑玉。一直可都是传女不传男,拿出来让外公瞧瞧。”
妈妈说过,陆以歌戴的那块玉能驱邪保平安,以后还要传给她的女儿,还有女儿的女儿,她那时被逗笑了。
陆以歌翻出那块玉看了看,再也忍不住,扎进外公怀里放声大哭:
“外公,外婆!”
“哎哎,乖孙女,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