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祺头一次感觉到被装在笼子里的拘谨,对于一只鸟,一只巴掌大的鹦鹉,这确实是梦一样的事,她反复啄自己的羽毛来一遍一遍告诉自己真相,一个爱科学的时代青年女性,怎么会赶上如此不真实的事情,惊天地泣鬼神。
豪宅梦断送在一平方不到了金丝鸟笼,年祺一筹莫展,她远距离张望着床榻上像个植物人一般的女孩,透过薄帐依然可以看见一张小脸干净清澈,即使睡着,长长的羽睫微微卷起,翘挺的鼻尖像极了白嫩的甜果冻润滑。
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就快没了呢。果然古代的医疗条件能平安一生不容易啊。
年祺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老夫人,老爷,慢些。”还是刚刚那个女人。
安老夫人和安大人一起迈进门,安大人搀扶着老母亲面容严肃,安老夫人更是微微皱眉一言不发。
安大人把随行的下人遣退,又关上房门准备听母亲教训。
安老夫人常年养体不多走动,腿脚已经不灵,她慢慢一步一步靠近安玖年的床榻,一支拐杖交付奶妈手中,“我们玖年何时才能醒过来?”
奶妈唯诺着说道:“医官来过说,小姐元气大损,想醒过来得看天意。”
安老夫人突然神情恼怒,“跪下!”她大喝一声,也不管外人在场,安大人便跪下了。
“母亲若想训,就训吧。”奶妈吴娘不敢站在大人面前,也跪在床边。
“老爷没日没夜忙于政务,这我懂,女儿在床上失去知觉都数日了,不听不看不问,虽是侧室所生,她生下年儿后也命即归天,孩子可怜,现在身体也不好,你真当大街小巷说着你安明道的女儿是受虐而死才知错吗?安家的脸面不是一朝一夕积累起来的吗?毁于一旦可好?”
安老夫人句句严苛,问得安明辉不敢抬头,母亲早年就是皇帝亲选的诰命夫人,如今本色全现也是让他后背一凉。
“母亲说的极是,是我疏忽了,我立刻请来宫里的医官瞧,不耽误一刻时。”
年祺在鸟笼里远观着一切,床上的女孩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当然,在这个看不见云和月的鸟笼里,做一只鹦鹉也过的不潇洒,所以现在最紧急的事情是把自己从禁锢中解脱出来,但万事开头难啊。
夜半三分,月影婆娑。安府上下一片静谧,清风萧瑟。
不知谁在庭院中大喊一声“走水啦”,陆陆续续跑进来很多人。
手忙脚乱地来来往往提桶携水,一个一个发疯一样的泼出去,火舌像一个妖孽一样越发嚣张肆虐,吞吐着房梁屋顶的每一寸木头,贪婪至极。
安明辉听到报告后,来不及穿好衣服就跑出去,“三小姐救出来了吗?”
匆忙之间一小厮尽全力提着两桶水,经过安明辉时大喊:“大人,三小姐还在里面,吴娘让我来通报一声救人啊!”
安玖年的院子里大火狂虐,火势甚涨,把所有人挡在了外面。吴娘一度发了疯想要冲进去救人,被老夫人的手下人紧紧扯着,不让她做傻事。
“再加人手,救火!”安明辉下令,调度全府上下的壮力全力救火。
金丝鸟笼经不起大火燎烧,被呛地难以呼吸的年祺勉强从笼子里飞了出来,房梁已经不稳摇摇欲坠。她飞不出三小姐的房门,火焰步步紧逼,她一退再退只能缩进安玖年的被子里。
年祺头一次近距离看这个睡美人,冰丝光洁的面容里透着淡淡的惨淡,微薄的呼吸深深浅浅,一个好好的女孩不知不觉就要在大火中消失了,年祺心想,命归如此。
慢慢的,床帘也染上了红色,火光一点一点试探性张扬起来。
年祺想,玩完了。
第二日清早,一切尘埃落定。
安玖年的庭院已然成一片黑压压的废墟,只剩下半个独存的房子显得格外瞩目。
安老夫人脸上贴着一整夜的燃灰,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辉儿,找人把三小姐找到,殓了吧。”
安明辉和几个男丁走进废墟,一个打头先进了烧掉一半的房子。突然大叫一声,“大人!”随后,他从里面抱出来一个人。
安玖年。
安明辉定定神,打头的男丁已经把人抱了过来,安玖年脸上盖着一块细丝手绢,袖子里还有些响动,他颤抖着手指挑开手绢,一张依旧光洁无暇的脸庞暴露在众人面前,周围人面面相觑,吴娘看了一眼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