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潜一语警醒在座众人,屋子里顿时陷入沉寂。
“这次安置流民牵涉甚广,已经惊动了整个太原府,知县大人可是顶着不小的压力同意的。如果流民迁过去后闹了疫情,知县大人的乌纱帽丢,咱们直接跑路。”秦城踱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站住,继续说道:“所以不能操之过急,在那边逐步做好防疫准备是必要的。”
“秦公子将流民分批次迁移就能防住疫病?”房友明问道。
“不见得能防得住,但交城那边人数少万一真出现了疫病也能得到及时医治,不会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出现。所以逐步在交城那边抢建基础设施防治疫病,确保能接纳更多人时再迁过去下一批流民。如此循序渐进直到将所有流民迁完为止。”秦城答道。
“基础设施刚才也有提过,排水渠,茅房,水库这些对疫病如何能起到防治作用?”房友明追问,对于疫灾的可怕他是有印象的。就连医术高明的大夫也会染病而死,岂是这些东西就能阻止得了的。
“药物和大夫当然必不可少,但等疫情出现后才开始医治只是亡羊补牢,治标不治本。环境卫生才是最主要的预防手段。”秦城说道,房有明问的问题或许也代表着这里在座几人的共同疑问。这一笔基础建设所耗费资金不少,这是直接关系到众人利益的事所以必须加以说明。
“大家应该清楚疫病滋生受天气和环境的影响很大,天气我们没办法改变,就只能改变环境了。流民之中容易爆发疫情正是因为他们没有资格去考虑环境问题,人快饿死了连死老鼠都有人生食,哪里还会去管生活环境好坏。”秦城顿了顿,继续说道:“流民混杂聚居,吃喝拉撒几乎都在一个地方,这种脏乱是疫病容易滋生的原因。为什么疫病几乎不会在富户之中产生?因为富户吃熟食喝茶水,洗漱换衣频繁,生活的地方和茅厕也是是隔开的。当然卫生并不能杜绝疫病,但多少能减少疫情的滋生和传播,所以居住地的基础建设非常重要。”
众人沉默了,卫生这个词他们也很陌生,但仔细想来也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流民、农户、军户容易爆发疫情,但这几类人确实都是最不讲究的,但这也不能怪他们,都是在生死一线上挣扎的人那里还会管那么多。有的吃就很不错了,饿极了别说是死老鼠就算是死人也吃的下去。这样的人你让他们去讲究生活环境岂不是可笑?
“再者,他们聚居生活,一人染病很快就能传染给所有人,有人死了也没人去管,尸体扔在一边腐烂,这样的情况必须杜绝。所以在新的居住地会将棚区规划为八人一户,每户室内外都要洒上生石灰,燃烧艾草驱虫消毒。以十六户一为矩,选矩长代为管理,确保矩中每日饮水必须烧煮,用食必须熟食。矩之间由道路隔开,一人染疫一矩隔离。每十矩则为一亭,设亭长,设医馆,茅厕,设卫房由矩长轮流值夜巡视。二十亭则为一区设区管,负责将物资和粮食统一发放给亭长,管亭中事物,直接向冯家报备用粮并领取每日所需下发给亭长。自上而下层层管理,设监督对所有管理人员挟制,贪没之人检举有功,一经查处直接驱逐绝不姑息。”秦城说完,屋里又是一阵寂静。
竟然要做到如此地步么?这是在安置流民?怎么感觉你秦城是想建立一个政权啊?再过段日子是不是也要培养牙兵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所以任何事都得讲规矩嘛。流民人数足八万,有序井然才可安定。只有安定才能引来商贾,才能推动周边的衣食住行各行各业的发展。他们虽然是流民但生存得到保障后还是会有更高的生活需求嘛。”秦城笑着说道,似乎这个想法吓到他们了。但之前冯雯的那套赈济方式太过混乱,以后收容的人会越来越多就必须要考虑到更长远的事情了。
“好……好!”陈修玉一边点头一边笑着说道:“宇轩兄有这般长远打算,我陈家愿意奉陪到底。”
“多谢。”秦城笑着微微颔首。
所有人面面相觑,眼中仿佛都看到了那个未来。秦城要做的不光只是为了防治疫病,而是要形成一种可复制的管理模式。赈济不可能长久,那些流民最终是要能挣钱养家的,只有这样才算真正的安置。而治安稳定生活稳定才能让人安心定居,专注劳作,到时候能做的就不单是无烟煤的开采工作了。就如秦城所说,这么大基数的人群在生存得到保证之后对衣食住行甚至是青楼戏院都是有需求的。体力好的可以去矿上做工,体力差点的可以耕作,可以纺织。人口数量摆在那里生活硬性需求摆在那里,商贾肯定愿意过来进行货物买卖,商贾多贸易繁荣机会就多,所吸引而来的人口就会更多,这里边一系列的民生产业又能带来多大利益?而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前提就是安全稳定的生活环境。大家都是聪明人,都能看出这里边所蕴含的商机。
“对了!”王潜突然大叫一声,似乎想起了很重要的事。见他继续说道:“秦哥,你说咱们既然干了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个招牌吧?”
“招牌?哦,这个我有想过的。”秦城答道:“不过这个需要看大家的意思,叫……大乾集团如何?”
“集……集团?”
……………………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晋阳城,车上的人这才拿下了用来遮住半张脸的斗笠。此人正是传闻得了失心疯的钱方允,但是他此刻目光平静的端坐着,没有半点失心疯的样子。他对面坐着一个长发男人,他的右手袖口自然垂下不见手掌,此人正是那个被黄狗儿斩断右手的“擒虎手”刘犇。
钱方允这段日子装疯卖傻,而钱秋越仿佛一夜苍老,就如所有记挂儿子病的普通父亲一样,四处寻医问药奔波劳累,连盐货生意都无心打理全没了往日的那般锐气雄心。似乎钱家正在快速的走向衰落,这让那些愤怒的商贾暂缓了报复的动作。因为市场不等人,钱家若失去了掌控盐市的能力,那么晋地的盐货买卖自然易主。这块肥肉想吃的人不少,所以他们与其花费力气和钱家斗最终便宜了别人,不如攒蓄力量拿下盐引来的更实在。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那群人是不可能团结起来的,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人心存私欲开始观望,其他人也都会立刻停下对钱家的征伐。毕竟谁也不愿独自冒着被钱家殊死一搏的风险干成人之美的事。
就这样钱方允终于找到了秘密出城的机会,他要立刻赶往洛阳范家庄。
乞巧节那夜,程嗣年以及手下百余人不明不白的全死在了平陶河段。那些被冲到河岸边的尸体伤口切面整齐,几乎都是被一招致命,这足以看出对手是群武艺高强之人。所以那个姓秦的绝非一般商贾,这次有备而来没那么好对付。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必须一击必杀绝不能打草惊蛇。好在那两个拿有范老庄主亲笔信自称范家庄刺客的家伙是个突破口,只要证明那两人是冒充的并且是受那秦城指使,范家庄必会倾力出手杀之。
至于刘犇,他现在不是钱家的护院了,但受钱方允的关照依然还在他手下做事。虽然右手废了但不影响身体行动,此次钱方允让他跟着是为了能够及时传递信息,因为范家庄的做事方式没办法预测,只能由自己这边做好协同准备。
“少爷,这次能把他们全都宰了对吧?”刘犇心中那口恶气难平,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那名切断他右手的少年就是秦城的人。
“或许。”钱方允回答的很平静,但他的内心是否也是这般平静就不得而知了。
“少爷,到时候如果抓住那小子,请把他交给小人可好?”刘犇指的是那位切掉他右手的少年,他有很多种办法折磨到他求死不能。这段日子他一边养伤一边就在不断想着该如何将自己的痛苦十倍百倍的奉还。
“再说。”
“少爷,这是我的断手之仇啊!还请少爷成全!”
“你确定能抓到他吗?”
“少爷,你不恨他们吗?”刘犇看着钱方允淡定的表情,似乎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而已。或许对少爷来说自己的手断了,武功被废真的无关紧要吧。
“我恨他们,恨不得将王潜将秦城扒皮抽骨。他们杀了我的叔父,坏了钱家的名声,堵住了我们钱家更进一步的道路,此仇怎能不报?”钱方允双眼陡然睁开,可以看到他的双目已经红了,看上去很是狰狞。
“……”
“所以才需要更加冷静,愤怒只会使人失去理智,结果什么事都做不好。”钱方允说完便不再说话了,重新闭上双眼恢复之前的平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