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黄连素的药效果然惊人,第一批服用黄连素的重病患者下利症状很快就有了缓和。无为道长拿着脉不住称奇,这种肠辟重症病患,若是放在之前几乎是将生死交给了老天,而现在仅一日用药就奇迹般的救回来了。这是何等神奇,虽然也听秦公子介绍过这黄连素的疗效,但亲身经历后依旧能感到很是震撼。现在第二批黄连素药液已经全部加工好了,容器用的都是何金来买回来的瓷瓶瓷罐,容量比之第一批要大了许多,经过处理后就能得到一斤多的黄连素药粉,足够这五百人的用量了。
“家主!”何金来匆忙的走进医帐。
秦城正在医帐内查看病人的用药反应,他听到何金来的声音心中微微一紧。在木盆中擦洗双手后便带着何金来出了医帐,两人在路上边走边交谈着。
“真的是他们?”秦城问道。
“是。”
“多少?”
何金来比了个手势,道:“八万。”
“这么值钱?”秦城也被这个数字吓到了,下个毒就要八万贯这比抢还来的快啊!但仔细一想也明白了,颔首道:“哦,这是想鸡犬不留啊。”
“接下来需不需要让王公子和妍小姐来这边?”
“不,他们还有很重要的事得办。”
“是。”
“嘶,奇怪……”秦城眉头皱起突然站定下来,口里喃喃的自言自语。
“家主?”何金来见状也停了下来,疑惑的询问秦城。
“哦,没什么,大致上就这么安排,”秦城摇了摇头,试图挥散心里的那一丝违和。“这封信你交给妍儿,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嗯,还有些话也帮我顺道传答一下,这样……”
“是。”何金来听完秦城的耳语,便将书信放入怀中。没多做停留,直接赶往了晋阳。
秦城回到自己的帐篷,坐在床头仔细思索着刚才那股违和感是从何而来。这次得疫情能确认是钱家干的,而自己顺手挖了一个坑等着他们踩。他们会带着官府来视察安置营,可是疫病会抢在这之前边被治愈,届时钱家谎报疫情的罪就算定下来了。虽不是什么大罪,可这罪往轻的治还是往重的治就得看是治这个罪的人了。
钱家最有可能找的人就是太原府少尹刘平,那人迫切需要功劳,这场瘟疫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但他不会立刻前来治疫,这场瘟疫必须足够严重最好能震动还在魏州的高祖皇帝,必须有人员死亡而且死的人还不能少,可又不能扩散开来需要在可控范围内。不然如何体现他刘平的能力?如何能被高祖皇帝另眼相看?所以他会等着疫情最严重的的时候带足兵马,将整个安置营彻底封隔,牺牲安置营里的一部分人,把疫情控制在数千死亡的范围内就是大功一件。
可是当他率领大队人马过来时却发现根本就没有疫病,会作何想?他又该如何向府尹解释?这冒功的罪名就如黄泥掉进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而害他受这不白之冤的就是钱家,所以将钱家‘谎报疫情’的罪名稍微抬高那么一点,变成‘造谣惑众,扰乱民心’就足以下狱了。因为高祖皇帝还在打仗啊,你钱家在晋阳这个后方根据地里散布谣言制造恐慌可不就是‘扰乱民心’吗?接下来自己再趁机加点料进去,想办法让这‘扰乱民心’的罪名变为‘图谋不轨’。揪出一个‘图谋不轨,密谋造反’的人对刘平来说也能将功补过,最后于公于私刘平都不会饶过钱家。不承认密谋造反?那到不怕,这只是个威慑,令钱家背后的大小官吏不敢轻易插手,刘平就能毫无阻力的放手查办钱家了。
计划既然没问题,那违和感又是从何而来?秦城的手指轻敲膝盖,嘴里喃喃低语:“范家庄会怎么做呢……”
这时帐篷的门帘被猛然掀开,一个人影钻了进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道五爷。他这两日一直在碎碎念着辛劳费的事,只要见到秦城就会上来讨要一番。只是这种找到帐中的情况却没敢再干,自那日白挨了秦城一拳后估计也觉得亏大发了,白白挨了一拳连讹医药费的借口都没。都说过不得入内,还偏要偷入帐内被打了不是活该吗?
“秦小子,哎呀,你坐在这儿发什么呆,来来来,老夫有事要找你!”道五握住秦城的手腕将他往外拉。
“五爷这是要去哪?”秦城不解。
“哎呀,秦小子来帮老夫评评理,那个牛鼻子偏要说老夫视财如命。我道五爷是这么庸俗之人吗?但老夫说不过那个牛鼻子,所以秦小子你来帮我,你是个商人你应该懂的多一些。”
“我……别拽,别拽,我自己走……”秦城本来很想说对啊,无为道长说的没错啊之类的话,但看到五爷气呼呼的模样也就没说出口。就这么被拽着一路来到来河边,无为道长正盘坐在地上,似乎在冥想。
“哦,这是不服气叫来了秦公子助阵?”无为道长说话时眼睛没睁开。
“牛鼻子,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我道五做事怎么就钻钱眼里了?”
“老杂毛,贫道还是刚才的说法,这仙药制出后只能赠不能卖,万物有了价就有了利,这会引来商贾囤货居奇。救命的药最后卖出天价,那些百姓如何吃得起?秦公子正因如此才将制药之法授予我等,你这一卖不就辜负了秦公子的一片苦心?”无为道长睁开凤眼瞪向道五爷,这面色一看就是刚吵过架。打坐冥想估计是想让心情平静一些,结果架刚吵完,道五非但没善罢甘休还找了个帮手回来寻事,无为道长确实气得不轻。
“你这牛鼻子在山上呆久了,人都傻了吧!”道五爷插着腰一副‘你懂个屁’的模样。“赠药就没人屯货了?你当你们道观赠出去的药都用来治病了?再说不卖的话单靠你我加上这里的几十名大夫能跑多少地方?能治多少人?只有卖药才能让这种药被更多的人用上,明明自己错了还非要倒打一耙说我钻钱眼里了,你问问秦小子,这药咱们也以后做出来了该不该卖。”
“秦公子若要牟利这门手艺就不会外传,你这老杂毛还强词夺理。秦公子,你来的正好,这药本就是你的,你觉得该如何办才好?”
秦城微微点头,这两人原来是就该不该用这黄连素牟利争论起来了。一边觉得公开售卖就会招惹商贾屯货抬高药价,让很多百姓买不起药。一边觉只靠教徒弟带门生口口相传的方式无法让这药快速普及,必须卖药才能让药物快速流通。其实两边都没错,只是这个时代生产力有限,没办法大量生产这才让屯货商人有机可乘。
“其实这药,宇轩没说过不让你们外传啊。”秦城笑道。
“秦公子?”无为道长双目一睁,不解的看着秦城。
道五爷乐呵呵的说道:“老夫就说吧!秦公子是个商人,他最懂这里边的道道。”
“无为道长把宇轩想的太高尚了,就如五爷所说宇轩只是一届商贾,说视金钱如粪土怕连我自己都不会信。”秦城扶着膝盖,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东西没必要藏起来,就比如你们争论的这黄连素,把它当做‘仙药’看待那必然很稀少会一药难求,可要让它为更多人使用就必须‘入凡’。推而广之就是‘入凡’的一个必然个过程,可是凡物都和利字脱不开关系,无利可图谁来办这件事呢?所以宇轩同意将此药外传不过是为了利字而已。”
秦城抬头看了眼四周的山地,继续说道:“若是能将制法推广开来黄连药草的消耗量就会增大,而现在的黄连药草多半是从山里挖出来的,要不就是药庄里小规模种植的,若是宇轩在这后山中大量种植呢?我若能揽下市面五成以上的用量呢?黄连市价每上涨一文钱可都是巨大的利润啊。我能挣到钱,百姓能用得起药,这事何乐不为?”秦城也说得很中肯,他不喜欢刻意往脸上贴金。就如刚才说的那样,只要大家都愿意做这件事,仅原材料的垄断这一项就能大发一笔横财,还不说这中间要用到的容器、设备、滤水装置等等,只要将这些器材标准化生产都能挣到大把的钱。
道五爷和无为听完秦城的一番言论后,都面色凝重的捋着须。这样的说法他们还有些难以接受,这已经超出利益的范畴,甚至有些颠覆传统了。
这时代医药不分家,药房只是作为医者的连锁存在。而医者又有秘方不外传的共识,因为传出去了神医就和普通大夫没了区别,哪怕是对自己的徒弟也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说法,这样就导致了很多特效药方的失传。这种做法是很低效狭隘的,所以秦城想尝试着打破此时医学的常规获利方式,从卖核心技术变为更商业化的运作模式,比如卖知识比如卖原材料等等。在后世这么做,估计会亏得裤子都没得穿,就算有专利权保护都会有各种盗版出现,只要敢将核心技术公开,信不信立刻就会多出十个比你实力更强劲的厂家开足马力生产,最后产出大于需求你被挤出市场。可在这个工业水平低下,土地使用局限性强,生产力有瓶颈的时代却不然。此时并不缺各类特效药秘方,缺少的是将药物量化生产的手段和思路。所以并不担心产出大于市场需求的情况出现,至少在黄连素这种非处方药上,秦城相信没多少人会放着上好的田地桑地不种,跑山里买地种植的药草的,至少在太原府这一带手里的山地数量没人比他更多了。
只要这种模式能带来巨大利润,就会倒逼人们去钻研创造,而自己不过是做了个示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