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二水除了脸部的器官一如往常之外，身体其他的部位都已经瘫痪。他自己也庆幸多亏嘴巴并没有失去功能，不然的话，在这片偌大的坟场里，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那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再看看面前这两个面目可憎意欲将他置于死地的臭乞丐，于二水觉得他这一生并没有干什么太缺德的事，为什么会遭此报应？
胖乞丐搓着脏兮兮的手掌，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于二水虽然身体废了，但嘴巴不饶人，道：“要是老子死了，你们两个狗日的也没好日子过”
瘦乞丐见于二水都这副德行了，仍旧如此猖狂，忍不住想上前一脚踢死他，反正在这片满是死人的坟场里不差他这一具臭皮囊。
胖乞丐的脾气似乎比瘦乞丐好不少，见于二水出言如此嚣张，也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只附和着道：“那倒是……那倒是”
于二水斜着眼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又看了看身边那几处大小不一的坟头，心里无限苍凉，他觉得在这种地方和这两个二傻子聊天真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
于二水突然问：“你们有没有落脚之处？”
胖乞丐一愣，但随即点了点头，道：“有”
于二水道：“以二位的道德修养，你们绝不会眼睁睁地把一个活人丢在死人堆里，所以我想去你们的落脚之处歇歇脚，不知你们会不会介意？”
瘦乞丐瞪了他一眼。
胖乞丐笑呵呵地道：“当然不介意”
胖乞丐和瘦乞丐的落脚之处是一处天然的岩洞。
岩洞的顶部停落着不知名的红眼睛夜鸟，见有人来，吱吱叽叽地乱飞乱叫，扑棱棱振翅掉落的羽毛温热而潮湿。
地上的细沙土里都是野兽出没的爪印蹄痕，虽然看上去支离破碎，但触目惊心。
于二水以前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他实在不明白这样的岩洞里也能住人。
进了岩洞，胖乞丐和瘦乞丐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样，舒展了一下筋骨，就躺在了地上。
于二水满脸困惑，忍不住问道：“我们在哪里睡觉？”
胖乞丐用眼扫视了下四周，道：“你虽为客人，但基本不用客气，想在哪里睡就在那里睡”
于二水哭笑不得，心里想：“尼玛，这也太随意了吧，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就不来你们家做客了，这也太坑人了”
胖乞丐大概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道：“你如果嫌这里不舒服，完全可以到外面去体验‘以天为被，以地为褥’的刺激，我绝不会拦着你，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个地方夜晚狼多，而且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狼”
当听到外面狼多，于二水就不再抱怨这里生活的艰苦了，靠坐在一块岩石上，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听着胖乞丐和瘦乞丐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于二水怎么也睡不着。
一个月前，他还是城里最繁华最奢靡的酒楼“花满楼”的老板，每天吃山珍海味，喝燕窝银耳粥，睡锦缎香衾，闲暇之余和城里的有识之士一起探索最新的管理理念……
然而，现在却和两个臭烘烘的乞丐睡在一处破岩洞里，于二水第一次觉得他的人生很讽刺。
思来想去，导致他现在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青浦寨的那个名叫小老虎的兔崽子。
想到那个兔崽子残酷卑劣的行径，于二水就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撕成八段，放在油锅里炸了下酒吃。
于二水对小老虎的身份进行了多样化的推测，经过了充分的论证后，他觉得这小兔崽子极有可能是某大土匪的后裔，看其嚣张跋扈的态势，属于典型的“匪二代”。
于二水知道在西北地区土匪的厉害之处，所以虽然他对“匪二代”小老虎恨得寝食难安，但他绝对没有胆量单枪匹马去青浦寨和这小兔崽子讨论赔偿一事。
县政府和警察局让他心灰意冷。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他在南京国民政府当值的舅舅于唯安。
于二水觉得自己混成这个狗样子，如果他舅舅再不管他的话，那他在这个世间上就再也无立足之地了。
胡乱地又想了些其他的陈年往事，就听见岩洞外面风声呼呼，在那风声当中隐约传来几声狼的叫声。
于二水缩了缩身子。
睡得如死猪一般的胖乞丐和瘦乞丐从迷糊中醒了过来。
瘦乞丐抱了一堆木棍在洞口燃起了篝火。
胖乞丐从脚下的土里挖出一瓶酒和一小袋干的猪耳朵，然后向着那堆篝火走去。
火苗哔哔啵啵的响，将岩洞映照的仿佛日落前山里的光景。
胖乞丐招呼于二水到篝火边来喝酒吃肉，于二水以为真的有肉，当他看到原来是一小袋干透了的猪耳朵时，他内心里吃肉的幻想顿时破灭了。
胖乞丐喝了一口酒，嚼着干树枝棍一样的猪耳朵，道：“我们俩天一亮就要回南京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于二水听到胖乞丐说要回南京，就像是听到有人说带他回家一般，内心充满激动，提起胖乞丐面前的酒瓶，咕噜噜地喝了几口，面红耳赤地道：“我也跟你们去南京！”
胖乞丐一脸不解，道：“你不会赖上我们了吧，你跟着我们去南京干鸟毛？”
于二水道：“实不相瞒，我在南京国民政府有一个顶厉害的亲戚，我要去投靠他”
听到于二水有这么厉害的亲戚，胖乞丐和瘦乞丐眼里投来羡慕的光芒。
于二水将自己之前的遭遇简单潦草地叙述了一遍，就见胖乞丐和瘦乞丐眼里对他的羡慕之光更加炽烈。
胖乞丐和瘦乞丐也简单潦草地叙述了他们的生平。
原来他们是十年前从南京来西北地区闯荡的年轻小伙，原本在这里购了田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可谁知当地的恶霸以他们是外地人为借口，处处为难他们，不仅抢走了他们的老婆，还打死了他们的孩子。
瘦乞丐被恶霸的儿子强制服下有毒的死老鼠，以至于虽然保住了小命，但声带遭到了严重的损毁，这辈子再也不能说话了。
胖乞丐和瘦乞丐是同乡，他们觉得与其在这里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还不如回到老家去，那里毕竟还有他们的爹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