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底色的天空下,是一片被寂静笼罩着的荒漠。放眼望去,除却高低起伏的沙面相连的曲线,这空旷天地间似乎没有更多东西了。
眼前一切与两天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于由露出了一丝苦笑,有些无奈。日头逐渐猛烈,于是他选了一处沙丘背阴处盘腿坐下。
探手确认腰间系着行囊中的物品没有遗失后,有些浮躁的心暂定片刻。
他摘下羊皮水囊,拧下塞子,小小抿了一口,润了润干裂的嘴唇。虽然喉咙干痛的有些难受,但是余下的水还是得省着用。
烈阳之下行走于沙漠之中,并非什么明智选择。直射而下的猛烈阳光会将缺少遮掩的行人晒到脱水,直至中暑倒地。
纵使如此,他依旧连续走了两天,他没有太多时间能消耗在路上。可惜了那匹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下的毒,不然的话,时间本不该这么紧张的。
两天前事发突然,来不及准备的他,只装了几个关键物件,带了一些干粮和清水,就随便找了一匹马跨上后,匆匆上路了。谁知只骑了两个时辰,马就口吐白沫,四肢蜷曲,翻倒在地不起,没过一会儿就死掉了。于由看的出来它的死因是中毒,提前下好的慢性毒药由于马的急剧运动,便随血液流至全身。显然是有预谋的下毒。但是又该是谁下的毒呢?自己随手牵的一匹马就是被下了毒的,实在是有些晦气。
索性那群家伙自顾不暇,也没时间来追突然消失的自己,不然这行程还要再耽误上几天。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到伊成城,寻找到拜月祭的线索,然后趁机混进去。
肚子发出了咕咕声,已经是饿了。本来按照两天的路程来准备食物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坐骑倒毙之后,两天内的行程变成了四天或者更多,所以他也不能一下子吃掉太多的存粮。昨晚他吃掉一个馕饼后,现在还剩一个,清水还有小半壶。
于由用手摩挲着下巴上的短须,开始思考后面几天的计划。
塔木离沙漠浩渺宽广,纵深约八百里,其中大部分为荒漠,也就是他当前所处的无水源,无植被,只有沙砾的地带。沙漠中其实还应夹有一些草地、绿洲的,不过他还没碰到过。
从前日进入开始,到现在应该已经走了一百里,除非他在原地转圈,不然现在距离伊成城应该不远了。
伊成城作为塔木离沙漠上西侧的城市,众多路过的客商在那里获得补给,或者进行贸易。到了那里一切都好说了。不过到现在连一个客商也没碰到过,有些奇怪。
休息半响之后,于由站起身来,用手遮着眼睛望向太阳,确认下方向后准备再次出发。但却突然发现了一丝异常。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竟飘来几朵浮云,且沙漠上已渐渐起了风,越来越大。
地上的细沙慢慢的被扬了起来。
于由从衣袖上撕下了一片布,将口鼻掩住,又把吹的斜飞的口袋及水囊系紧。
沙漠中怎么会突然有云,莫非?
于由想到了什么,眯着双眼,找了一处沙丘,顶着已渐渐变大的风爬了上去,并仔细的将四周环视了一圈。
沙漠依旧是连续的一片,看不到边际,这份寂静与两日之前依然相同,但于由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他所站立的沙丘高三丈左右,不算太高,与这个沙丘相隔着的,远远的还有几座,零星的散布在这片沙漠之上。在已越积越厚的乌云下如同一个个土旮沓。
站在沙丘之上,于由突然看到了之前没注意的,西北方向的一条厚重轮廓,那里应是底思山脉。
这么看来的话,往东北方向,该就是伊成城的方向了。但是似乎与天空中太阳的方位不太相符。
没有时间深想太多,于由暂且抛开了这些疑问,滑下沙丘去。
风已越来越大,弥漫在空中的沙砾越来越多,似乎要形成一阵沙尘暴。
于由站在风中,迎面感受了一会儿,空气中的潮湿味道已是渐浓,一场雨应该即将到来。
他稍稍松了口气,拧开羊皮水囊,喝光了余下的水,然后仰面躺在沙地上,将双手枕至脑后,搭翘着双腿,望着天空,等待着什么到来。
此时的天空宛如不断被墨滴入的清水,已是搅得浓黑。朵朵乌云在空中翻滚着,碰撞着,而后融合在一起。隐隐有闷响声传出,愈来愈大,最后已形成一连串的霹雳声,响彻在空旷
的荒漠之间。
渐渐的,风啸声小了下来,飞沙逐渐积落。紧接而来的则是雨水降下的哗哗声,越来越大,像是战前逐渐擂响的鼓声,积在了一起,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在天地间弥漫开来。
于由眼色深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原本的行程本会有些艰难,但是有了这场雨后,一切就都好说多了。
他从地上支起身子,摊腿坐着,又将羊皮水囊夹在双腿之间,脱下内里穿着的夹衫,兜出一个漏斗样式,对着水壶口,将这雨水收集到水囊之中。
雨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天上坠下,大颗大颗的击打在于由的身上,很快就将他的全身湿透,持续两日的干燥和不适在这时一扫而空。
耳侧淅淅沥沥的雨声,混合着远处闷响不断雷电所产生的闪光,让他的精神有些恍惚。
据文书记载,每年的塔木离沙漠南面会有一场大雨降下,持续半天,第一场大雨降后的第十天,还会再有一场雨水降下。如此两场大雨会在沙漠中形成一些小水潭,这时正是横穿塔木离的绝好时机。相比翻过藏地高原以及穿过更加死寂的千里戈壁滩,这是最好的,也是最快的,从蕲国直达波斯的路径。
当初看到此段文书时,于由还在怀疑,塔木离沙漠之中怎么可能会下雨,而且就算下雨,也该很快干涸。但是现在亲自置身于这样的大雨之中,他开始相信此段文字并非胡撰。这样的雨下上半日,确实能在沙漠中积出几处水洼的。
望着宛若在天地间挂满珠帘的倾盆大雨,心中存有的一丝沉闷与阴霾已是不见踪迹。
水囊很快就接满了雨水,于由将夹衫折叠枕至脑后,依然躺在已经湿润的沙砾之上,望着天空陷入沉思。心中虽已有了后续的计划,但是他并不准备立刻出发。在这样的大雨中行走,会消耗掉他不多的体力。路程虽紧张,但大可等到大雨结束。
良久,雨水渐渐小了起来,再过了一会儿,就已完全结束了。来得快,去得也快。天空中已然放晴,远远的天边浮现出一道弯弯的彩虹,沙面上甚至出现了一些零星的草被,配合着雨后清爽的空气,让这一片无人的沙漠透露着一丝怪异。
橘红色的太阳挂在西边的地平线上,落下小半。两轮下弦弯月则是已一先一后从东边升起。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于由心中估算,大雨应该是从末时开始,到丑时结束,下了两个时辰有余。
他沉思了半响后,便又爬上沙丘,借着还没完全暗下来的天色,找到了一处方位合适的水潭。
他要解决一下之后几天的食物问题。
当在沙子中埋了大概三个时辰,于由开始怀疑这片沙漠中是否有生物存活时,忽然远远看到有什么东西走了过来。虽然暂时还无法看清,但他已将呼吸调缓,控制好了身体的节奏,为这一次伏击作准备。
过了一会儿,那个东西终于走近过来。于由看清了轮廓,那是一匹白马,在月光下格外显眼。马背上似乎还驮负着什么东西,他心中有些奇怪,这片沙漠之上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匹白马呢?但还是放下疑问,继续等待着时机。
终于白马走到水潭跟前,四处张望一番后放下戒心,开始低头慢慢饮水。这时,早已潜伏的于由却突然动作了,他双手猛地在沙地上一按,两腿一起劲,就从沙中暴身而起。正在饮水的马匹似乎被突然出现的他吓坏了,直接趴倒在地上。
于由没有迟缓,快步冲上前去,一把按住马身,将其伏在沙地上。
借着月光,于由发现他想错了,白马并非是因为惊吓过度而跌倒,而是在其左前腿上和肚子上各有一道长长的伤疤,除了这两道伤口之外,还能看到有大大小小的创口众多。刚刚突然的惊吓让此马下意识的闪避,太快的动作让它的伤口裂开,产生剧烈疼痛,从而失控侧翻倒地。
而且此马该是跑了很久,鼻翼胀大,有些红肿,嘴唇都已往外翻开。马背上的载具证明了这不是一匹野马,可这四尺半余高,体态匀称一匹白马,放在蕲国,必定是千金难求,这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于由的视线慢慢的扫到了其他地方,眼睛突然一下子眯了起来。
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因为马侧翻而滑出去的东西。
准确的说,那不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人。
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