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他当年救了狄雅斯？他对她的爱终究无法超越这种事先设定好的宿命，不甘心。他不是输给了爱情，却是输给了命运。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你脸上的伤越来越严重了？因为你是属于暗夜的，而她是光，你越是接近她，她的气息就会进一步恶化你的伤，你的脸就越是丑恶，她就会越憎恶你。”拉乌尔继续说着，淡淡地笑。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时与律的结合，环环相扣。
他从未如此痛恨这张脸，即使是千年之前，他发现他的脸被毁了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痛恨。
但他更恨她，为什么她会在乎他的脸，为什么她只能看到他丑恶的脸，而看不到他对她美丽的爱？
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成为了这里唯一的明亮。他垂着他同月光一样色彩的眼眸，红色长衣鼓动，妖异而鬼魅。
“这是宿命吗？还是命运给我的圈套？它指定了我要爱上克莉丝汀，然后又指定了她不能爱我，这是他的思考、他的逻辑？”他平静地问，抬眼看着拉乌尔，眼里有着让人想退缩的专注。
他轻轻笑了笑，一字一句地对拉乌尔说：“宿命这个东西真是可笑。它企图通过细弱的丝线控制每一个生命，却从未发现自己有多么不自量力。”
拉乌尔深沉地看着他，“不管你怎样蔑视命运，你都不能得到克莉丝汀，因为她本来就是弥赛亚的。”他慢慢地说：“她本来就是弥赛亚失落的光，我要带她回主人的身边……”主人宣告着自己的所有权。
埃利克的手握紧了拳头。
“哎……”
一声叹息，幽幽地，低柔地，在夜里响起。
“不值得啊，为宿命而痛苦。悲伤的，愤恨的，都不该怪罪命运，毕竟我们不能左右因果，一切也只求无愧于心罢了。”
沙哑的声音，低低的并不好听，可里面流露出的温柔，让这个夜晚变得温暖起来。
埃利克怔怔站着，“无愧于心”？扪心自问，如果他早知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他还会在那时插上一手，救狄雅斯吗？
会，他的答案还是不变，即使他会失去容貌。
无愧于心，好个无愧于心。
弥赛亚不笑了，转过头，认真地对南丁格尔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明明不关你的事，可你还要硬插一脚。”
“谁叫我见不得被忽略呢？”她看了眼埃利克，发现他正凝视着她，她又叹了口气，“为什么要隐瞒呢，把一切都说出来吧。”
她低下头，抚摸克莉丝汀丰饶的头发，“弥赛亚需要克莉丝汀，因为他已经被污染了。”
拉乌尔沉默着。
南丁格尔扬起头，幽幽地说：“那个时候，在吾主坠落的时候，救世主掷出光芒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他就要被黑暗侵蚀污染了。他无法支持着正常的神格，崩溃成意识和灵魂两部分。意识就成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你，而灵魂游荡的地方只有你知道吧。”
拉乌尔垂着眼。
“意识和灵魂是不一样的，只有灵魂才有真正的生命。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借助拉乌尔，得到了不可能的生命吧。”
“是的，因为我得到了另一个人的生命，所以现在的我已经不完全是弥赛亚了。”他说，“我和拉乌尔的灵魂融合，让他拥有了神识，所以我现在是弥赛亚，但更多的是拉乌尔，所以还是称呼我为拉乌尔吧。”
“那么以前的那个拉乌尔怎么了？”埃利克突然发问。
“他就在这里，他已经完全和我融合，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拉乌尔看看埃利克，“他并没有消失。你很失望吗？”
埃利克没理他。
“那么，你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救弥赛亚吧。”南丁格尔对拉乌尔说道，“被污染的部分是灵魂，经过这么长时间也快撑不住了吧？”
“其实……”拉乌尔决定将一切说出来，“弥赛亚的灵魂也进入了人间的轮回，我一直关注着他。最近，我发现他的气息就快察觉不到了……”
“所以，你需要弥赛亚之光净化灵魂。”
“是的。当纯净的光芒重新回到他的手上时，他就又会回归洁白。可是我找了那光好久，终于在最后一刻，找到了。”他看着克莉丝汀。
“哎……”南丁格尔也看着她，“可是，一旦她回到弥赛亚身边，她的感知，她的感情就都会消失吧，她好不容易经过这么多年，才有了生命转世成人，可马上又要回去了。”
埃利克闻言，睁大了眼。
“不过……”她看了埃利克一眼，笑容里带着了苦涩，“结局是怎么还未定呢……”
“结局嘛……”拉乌尔突然大笑，“对于结局你不是最能掌握的吗？”他笑毕，阴沉地看着南丁格尔，“邪神狄雅斯的使徒，禁咒的操纵者，暗黑法师李丽丝。”
她漾开笑，脱下面具，露出秀气的脸庞。
“我现在的名字是南丁格尔。”她温和地说，“失去了声音的我，如此的卑微……”
“可你现在又能说话了，不是吗？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的你又可以用你的声音让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她听了，无奈地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几乎没有任何能力。如果你不相信……”她嫣然一笑：“我可以现在对你‘言灵’，看你可不可以看见明天的太阳。”
拉乌尔好像僵硬了一下，随即说：“李丽丝，你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这次也是，他是来带走克莉丝汀的，可是直觉告诉他，她的出现会带来不可知的变数。
“我的确爱管闲事。”她耸耸肩。
拉乌尔看看埃利克，又看看南丁格尔，突然一笑，“今夜的秘密已揭示得太多，今天可是我和克莉丝汀订婚的日子呢。就让一切回归原处吧！”
说完，灯亮了起来。
宴会厅仍是一片辉煌，盛装的人们站在四周，面带微笑地看着在中间的拉乌尔和克莉丝汀。
拉乌尔仍是单膝跪着，深情地注视着克莉丝汀。
他说：“我太高兴了，克莉丝汀，你答应了我的求婚！”然后，他站起来，飞快地将一枚戒指套进她的手指，再拥抱了她。
而克莉丝汀有些迷茫，她任由拉乌尔拥着，表情呆滞。
人们开始欢呼雀跃，为他们庆祝。
没有那个出现在楼梯的红衣死神，仿佛一切就该是这样，也本来就是这样。
“狡猾的男人。”迷惑了众人的记忆，直接跳过了一段，让克莉丝汀成为他的未婚妻。
“是你在说话吗？卡明雅小姐？”拉法叶诧异地问在他身边的南丁格尔。
南丁格尔摇摇头，用笔在纸上写道：“你一定是听错了。”
拉法叶挠挠他的鸡冠，说：“我想也是。不过，你怎么把面具拿下来了呢？”
南丁格尔的嘴角轻轻上扬，又戴上自己的黑羽面具，告诉拉法叶：“刚才想让自己的脸见见光。”
此时，拉乌尔拖着克莉丝汀退下了场，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去花园幽会了。
被打断的舞会继续进行。拉法叶还想请她跳舞，被她拒绝了，然后他就离开她去寻找另外的舞伴。又有几个年轻人想找她跳舞，可她都冲他们摆手。
她有些疲倦，今夜的许多事让她感到消化不良。她倦倦地往墙边走，想休息一下。
突然，有人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然后把她的身子旋转过来，等她意识到时，她已经在舞池里，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跳舞了。
她仰着头，低低地说：“你怎么不去追那两个人。”
他低头看她，“追上去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她说：“你变得冷静了。”
他自嘲地笑，“曾经我身处一个虚幻的梦里，现在梦醒了，是该冷静看着现实的时候了。”
“那你看清了吗？”
“看清了，除了你。”他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
她只是笑了笑。
“你真的是那个李丽丝？那个拥有禁忌的‘言灵’力的李丽丝？”
“想不到我这么有名。”
“是的。”他慢慢说，“因为你对诸神之王言灵。”
那是惊天动地的一件事。
那时的她，在邪神战败后，温温地对诸神之王说：“伟大的诸神之王，自由将与你远离。”
而后，世上的众生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诸神之王的光辉。
他被暗黑法师的一句话束缚了。
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就把至高的神癨禁锢了。
众神发了疯地寻找他们的王，可是一丝气息也找不着。诸神之王陷入了绝对的孤独。
从那时开始，时间发挥了它残酷的力量，将诸神之王在人世间留下的形象一点一点剥离。经过了几千年，现在，大部分的人都遗忘了。
遗忘在了时间与空间的尽头，万物之父正独自一人。
她的眼神飘向别处，没有响应他的话。
“你是从那时候失去声音的吗？”他问她。
“是的。我耗尽我的力量去说一句话，而这句话让我失去声音。”她淡淡地说。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紧紧搂着她的腰。他和她紧贴在一起，她的身体还是那么冷，这是因为她是暗黑的法师，注定无法再温暖起来。
他突然地——想去温暖她。
他记得她刚才的话，她为他不值。
第一次有人怜他，为他不平。
突然间，心里的愁与恨变得无所谓，不再只是空虚的怨，好像因为有她为他不平，他所做的一切才都有了意义。
他淡淡地叹息，如果克莉丝汀也能为他不平就好了。
或许，如果他爱的不是克莉丝汀，而是她就好了。
然后，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慑住。
他不禁看向她。
她完全嵌入了自己的怀里，他带着她在舞池里飞旋。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的手搭着他的肩。
他的后摆和她的裙边一起飞扬，他的舞步和她的融为一体，优雅而高傲。
他高大而挺拔，她纤细而美丽。
他是黑夜里勾去人灵魂的红衣死神。
她是扑克里最神秘高贵的黑桃皇后。
他看着她幽深的眼眸，如最光怪陆离的****。
这个女人……
是迷醉他的毒。
引着他，一步一步背叛。
背叛他的过去，背叛他的爱。
他的眼神终变阴郁。
不为克莉丝汀的无情，也不为命运的捉弄，只为他心中出现的不该有的想法。
她回视他的注视，发现他的眼里隐藏着狰狞。
曲终，她叹了口气，推开他，平静地说道：“舞曲已经结束了，先生。”
“是吗？”他也是如此平静，“真是遗憾。”说完，牵起她的手，带她下了舞池，然后欠了欠身，就离开了。
南丁格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垂下眼。
“那是谁？他是多么挺拔！他扮成红衣死神的样子真是太有魅力了！”少女们在一旁窃窃私语。
“或许，他真是来毁灭我的死神。”南丁格尔心里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