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车在沿海公路绵长的海湾线中慢慢行驶着,S市的深夜格外安静,然车厢中的情绪却在寂静中无边泛滥。
“陆白,谢谢你,其实离开你以后,我过得挺好的,我和诺诺都不需要你的同情。”程以沫看着前方一盏盏后退的路灯,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
“我没有同情你。”
“那你也不是真的还爱我,从一年前在美国开始,你就只是不甘心而已。”
“程以沫,七年了,你觉得还很了解我?”
“对,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们只是分手了很久的情侣而已!”
“呵,是吗?”
“陆白,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吗?那时候你不是一直在问我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程以沫狠了狠心,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我不想知道,程以沫,你不要再说了。”没等程以沫把话说完,陆白便不耐烦地打断了。
“你为什么不敢知道,陆白,我告诉你,当年照片中你看见的都是真的,你没看见的也都是真的!”
“够了!!!”
陆白大声怒斥了一声,吓得程以沫一脚踩住了刹车,幸好车子已经驶入了私人社区的私家路,深夜路上并没有什么往来的行人和车辆。
程以沫一脸惊恐地看着身边那个暴怒的男人,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一手抵住窗抚着额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拳,愤怒让眼睛也变得通红。
程以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动也不敢动地呆滞着,她早已预想到一旦提起这个陆白必定暴怒,只是她从未见过这幅模样的陆白,就算是在圣巴巴拉酒店那晚,也不似现在令她感到恐惧。
“程以沫,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白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话毕便兀自推开车门下车,只余程以沫一人在空空的车厢中。
陆白一回到家,便径直冲到卫生间吐了起来,本来胃就难受,被程以沫这么一气,不仅感觉胃痛,现在仿佛五脏六腑都难受起来。
一天没吃什么东西,除了酒也没有别的东西可吐,干呕了几下,陆白扶着洗手台起身,漱了漱口,转身打开花洒,便将自己整个人淋湿。
潺潺的水流让陆白想起父亲出殡的那个暴雨天,那几天他无数次忍着伤痛给程以沫打电话发信息,却一次次被拒绝,直至送父亲最后一程,程以沫都不曾出现。
他当然看过那些校园论坛上的照片,还有那一段段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的配文,让一切变得低俗、不堪。可是他很清楚,是的,自他第一眼看到照片那刻起便从未怀疑过,程以沫和自己父亲有半点逾矩!
可是程以沫为何非要担这一切污名?
就为了打击他,让他心痛吗?不,她不知道只要说分手,就已经让他痛不欲生了,何必再做这种无谓的事情呢?
程以沫永远不会知道,一个深爱着他母亲的男人,一个会用自己和爱的人姓氏来给儿子取名的男人,怎么舍得做出伤害自己妻子和孩子的事情?!
程以沫也永远不会知道,父亲去世前一晚,就是被拍照片的那晚,曾给过陆白一个电话,那时陆白正在医院休息室里轮值夜班,一边翻着资料一边听着父亲在电话那头语重心长地叮嘱:
“程以沫啊,我今天见到她了,是个好孩子,就是父亲走得早,你要好好对她。要是你们真的决定要结婚,我和你妈都支持你,在国内先结婚再出去也行,或者直接过去美国结婚,你和她一起在休斯顿生活也行,只要你觉得幸福,我和你妈怎样都行。而且你娶了那个孩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我和你妈就是她爸妈,也会好好对她的…”
陆白每每想起都追悔莫及的是,身为医生的他竟从不曾知晓,由于操劳过度,当时父亲的心肌炎已如此严重,直到第二天父亲倒在手术台上,哭成泪人的母亲才说喃喃说出父亲为了不让医院董事和陆白担心,私自隐瞒了病情近一年!
当陆白强撑着陪母亲和家人办完父亲的后事,他第一时间便冲到租的公寓找程以沫,打开门却发现里面一丝程以沫的痕迹都没有,短短几日,程以沫好似瞬间从他人生中消失了一样,轻得像一缕烟,再也找不到痕迹。
他在公寓里一直坐着等,终于下午时程以沫带着一副冷漠的表情出现了,她把钥匙放在那张他们曾一起吃早餐、一起画画,一起过生日,也是他挨着跪下求婚的桌子,冷冷地留下一句:“我走了。”
任陆白如何牵她的手挽留,如何抱着她哭成泪人,始终无动于衷,最终那抹娇小的身影决然消失在陆白视线中。
陆白无法再想下去了,水冲进眼睛又流了出来,他却觉得眼里无比干涩,一点泪水也流不出来,是啊,自从程以沫离开的那天,他便再也没有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