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更衣室说吧。我正好把手术衣换了,待会儿再回来做血液检测。”
陆白前半句是对程以沫说的,后半句则是对护士长说。护士长点了点头,觉得今天的陆医生有些奇怪,但今天手术室排得全满,陆医生也是刚做完一台手术出来,估计是状态太好的缘故吧。
程以沫紧紧跟在陆白身后,战战兢兢地走在那条长长通道上,直至陆白走到通道尽头密码门前,刷卡,推门进去是一间内部盥洗室。
陆白拉上其中一个帘子,一边快速解着手术衣,一边对程以沫说:“诺诺的情况还不太明朗,不过不用太担心,主刀医生是脑外科的一把手,技术很好,有他在风险会小很多。”
等他换好衣服拉开帘子出来,程以沫还是一声不吭地沉默着,低头紧紧咬着自己的唇。
陆白皱了皱眉,走到程以沫面前,微凉的手指抚上那伤痕累累的唇:“别咬了,不是有话要说吗?一直咬着唇,怎么说?”
“陆白…我…”
程以沫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可在对上陆白满是心痛的眼神那刻,心里还是一慌,差点又失去了勇气。转念又想,诺诺现在还在手术室里,自己不应该再浪费时间的,于是便用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陆白,你不可以给诺诺献血。”
“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个?”
陆白见眼前的女人神色凝重,以为要和自己说多大的事情,殊不知却是这个,有点莫名其妙。
“你不可以给诺诺献血,你懂我意思吗?不可以!”程以沫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
“为什么?是你不愿意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觉得欠了我的?还是什么原因?献血是很正常的事情,普通人也应该做的,况且血液中心那边情况还不清楚,有备无患是应该的。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浪费时间来讨论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陆白被程以沫搞得有点急燥,诺诺出事,他也非常担心,现在来纠结这些无谓的事情,在他看来纯粹是在消耗生命的希望!
“陆白,我是说,你不可以输血给诺诺,你是医生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从医学角度,诺诺不能接受你的血!”
程以沫的声音瞬间提高了许多,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崩溃着大吼出来的,语闭,看向陆白的双眸随即有眼泪决堤而出。
说出来了,小心翼翼藏了七年的秘密,一个就连爸妈都不曾知晓的秘密,一个原打算就此隐瞒一辈子的秘密,一个自从重遇陆白、当陆白说出那句话后,程以沫便开始重新审视的秘密!本想着也许能找个更好的机会,在一个和睦气氛下,心平气和地坦白,可是一切就这样突然发生了,命运从不留给人们预演的机会,意外和明天永远无法预知哪个更早到来,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陆白被程以沫的话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脑海中好像有一根弦突然断裂,发出清晰的“嘭”一声,下一秒仿佛天旋地转,整个人扶着程以沫的肩才勉强站稳。
他从不曾往那边去想,当他看见病历上诺诺的血型和年龄时,他不曾想过;当一年前他第一次知道程以沫已经生子后,他不曾想过;当七年前,不,是八年前,程以沫决然要离开自己时,他也不曾想过!
也许,他不是不曾想,而是从来不敢去想,他是医生,当然知道Rh是红细胞血型中最复杂的一个系统,全世界仅有2%的人是Rh型,而Rh阴性更是这2%中仅有的15%概率!他更不敢去想,八年前,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才会毅然在已经怀孕的情况下离开,是真的不爱了吗?
她怎么可以,在他失去父亲的那个时候,竟然让他同时失去孩子?!她怎么可以,面对他和诺诺时,坦然地只让诺诺叫自己一声“小白医生”?!
如果,他们不曾在美国重逢,如果,他不曾一直紧紧坚守着不愿放手,如果,不是到了今天万不得已的境地,她是否打算一辈子就这样隐瞒着他?!甚至若无其事地带着他的孩子嫁给其他男人?!
是啊,重逢后,她从不曾说过一句爱,也不曾答应自己会回来,她说过自己过得很好!她从未想过回到自己身边吧,甚至她从来就没爱过自己?!
陆白已经无法再想下去,看似时间停滞的几秒,他脑海中浮现出成千上万种可能性,每一种残酷的设想都让他觉得头痛欲裂!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自己在用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开口:
“你再说一遍?”
“陆白,我…”
对上陆白那受伤的目光,程以沫怯怯诺诺地低下头,不敢再直视。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没想过会再见到你,也没想到会是这样…陆白,真的对不起…我…”
听着程以沫泣不成声的自言自语,陆白怃然苦笑了一下,缓缓推开程以沫,跌撞着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在身后嘭的一下关上。
不久门又被重重推开,在通道里打了几个转的陆白,带着一身戾气,眼眶通红地快步走进来,俯下身,看着泪流满面的程以沫,怒不可遏:“你一直当我是个傻子对吧?!”
陆白说完狠狠摔门而去,猛烈的关门声把程以沫震得整个人一抖,眼泪也像被吓到一样,生生止住了,心里那片薄薄的、刚刚被重新拼凑起来的温暖,此刻已然碎成粉末,随着关门带起的那阵风消失贻尽,有些幸福,她始终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