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厄尔尼诺效应,休斯顿将迎来150年来首个白色圣诞节,预计降雪从平安夜下午开始,持续2-3日,全市平均降雪量将达20CM。为了迎接此次百年难得一见的降雪,今年的Holiday Lights将在非公众假日持续开放,地点将以Hermann Park为中心增加沿线灯光摆设……”
电视屏幕里,女主持人正站在全息投影前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搭配兴奋语调进行天气预报,屋内三米高的白色圣诞树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小饰品,地毯上也摆着精心包装好的各色礼物,向来只用作装饰的壁炉难得地烧了起来,淡淡的松枝味道弥漫开来。
戴着厚厚的隔热手套,程以沫小心翼翼地从烤箱上层将榛子巧克力软饼端了出来,顿时法芙娜专属的甜腻腻巧克力香气便散布开来。
“圣诞下午茶来咯。”
程以沫将几块软饼放在骨瓷小盘上,又端来了一杯意式,浓浓的咖啡香瞬间将客厅壁炉里面木香掩盖。
坐在沙发上的人终于将视线从iPad上挪开,陆白接过咖啡杯,正要伸手去拿奶罐却被身旁的人拍了一下:“这是意大利的传统圣诞下午茶,软饼配意式咖啡,不能加奶!”
“拿铁不算意式?”
“拿铁在意大利文里就是牛奶的意思,没有咖啡。”
程以沫拿起一块软饼,枕着陆白大腿,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继续不经意地说道:“意大利的传统是喜欢早上喝牛奶或者意式咖啡,拿铁咖啡、摩卡都是后来被同化的口味,也算是文化融合的一部分。”
“原来在罗马还学了这些啊,我还以为你…”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陆白肩膀便被害羞的程以沫狠狠捶了一下:“你敢再说下去…”
陆白赶紧求饶,往日里的稳重、清冷此时早已消失无踪,仿佛只要在爱的人身边,自己又变回那个开朗、满是和煦笑意的少年。
窗外的雪花已经静静飘落,不久便在屋顶上、花园里、马路边铺上了一层薄薄白色,程以沫将手机放下,望着窗外出神,许久才终于开口:“下雪了,诺诺一定会很开心的,他还没见过真的雪呢。”
“我们春节前一定能回去。”摸了摸此刻枕在自己腿上的小脑袋,陆白轻轻回答。
“我刚刚查了一下单号,发现还在清关,估计明天诺诺收不到圣诞礼物了。”程以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微微叹了口气,眼里难掩失落。
她到休斯顿已经两个月了,那日在机场送陆白过安检后,她便到大使馆办理签证,是的,当她得知陆白又要返回美国时已然做了决定,这次绝不会就这样让陆白一个人孤独离开!
幸亏有之前罗马留学的申根签,不到一个月程以沫便拿到了美国十年签,拿到签证那晚,程以沫和诺诺展开了一场“大人式”的对话,诺诺终于知道那位自己无比喜爱的“小白医生”竟然就是自己的爸爸!又惊又喜的诺诺似个小大人般叮嘱自己妈妈:“你要好好照顾爸爸哦!”
想起临行前诺诺的话,程以沫不禁笑了出来,下一秒眼睛一亮,拽着陆白的手兴奋地说:“小白,我们去堆雪人好不好?堆个雪人送给诺诺!”
当陆白听见那软糯的声音叫“小白”时候,太阳穴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程以沫只有在撒娇时才会叫自己小名,这么多年了习惯还是一点没变。眯着眼看向窗外,那点淅淅沥沥的小雪花估计下整夜也不够捏一个小雪人,可是又实在不想扫兴,便点头答应了:“你穿厚一些,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等雪大一些,我们再去堆雪人?”
推门走出花园,寒冷的天气还是让陆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回过身牵住跟在后面的程以沫,又替她紧紧了围巾,顺手便把那只小手放入自己大衣口袋,慢慢朝马路边走去。
社区住的大部分都是医学院的教授和医生,此时家家户户院子都已布置好圣诞彩灯和摆饰,透过窗户还能看见屋内的暖黄色灯光,隐约传来圣诞诗班的音乐,很是温馨。
雪花还在无声飘落,路上有些积雪但并不厚,程以沫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陆白身后,路过一盏盏逐渐亮起的街灯,她没有问陆白要带自己去哪里,反正无论去哪儿她都会紧随着那只紧握自己手。
忽然,陆白在一盏街灯下的警示桩前停下,松开程以沫的手,兀自蹲了下来,微凉的手指从手套里伸了出来,轻轻扒了扒警示桩四周的积雪,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你看看?”
程以沫也蹲了下来,随着陆白的目光看去,仔细辨认了一下,警示桩朝人行道那面用白色油漆细细地写了几个英文字母,也许时间比较久了有点模糊不清,于是又靠近了一些:
“ C。Y M ”
当程以沫终于看清那几个英文字母时,无法言喻的震惊写在了此刻脸上,只懂得傻傻地看着陆白,捂着嘴又指了指那几个英文字母。
陆白笑得一脸得意,拉着程以沫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下一个警示桩,扒开积雪,程以沫又看见了那几个熟悉的字母。
下一秒,程以沫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朦胧起来,抬眼望去,那一路蜿蜒向前的行车道上,每隔不到十米便立着一个警示桩,在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个警示桩如同一位位孤独的卫士,默默守护着。
耳边传来陆白温润的嗓音:“当初和你分手后,我到了休斯顿完全不能适应,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那段时间我天天酗酒,你也知道我酒驾出过意外,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不过法院判了我100个小时的社区服务令。
我就自告奋勇把这300多个警示桩重新粉刷了一遍,那时候每天从医学院下课或者值完夜班,我就拎着油漆桶来刷,每刷一个我就偷偷留下这几个字母,慢慢地,这就成了我唯一的寄托。每写一次那几个字母,都让我觉得自己离你也没那么遥远。
再后来,所有警示桩都写完了,我每次早上开车上班时就开始在心里默念:早上好程以沫一号、程以沫二号,下班时候就在心里说:我回来了程以沫一号、程以沫二号。
我是不是很傻?”
陆白自嘲地笑了笑,却见眼前女人早已泪流满面,忍不住伸手擦了擦:“傻瓜,不知道冬天在外面哭眼泪会被冻住吗?”
程以沫凝着泪看向眼前人,街灯洒下来一束温暖,此时头发、肩膀上已被雪花微微盖了一层白,将手也从手套里伸出,带着暖意触上那冰冷的指尖,微微握紧:“小白,我们永远都不要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