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傍晚,天可真冷。冷的手都不想伸出来。
可是不行,沙发上扔着的那些蕾丝的、亮片的衣服不是张着口子就是耷拉着脑袋,乌七八糟的如一摊烂泥,看起来令人闹心。
我叹口气,看着哈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很快消失,用冰冷的手拿起冰冷的缝衣针。不过几针就好,缝好衣服,我拿衣撑子把她们撑起来,送她们到她们平日呆的地方去。
这两件衣服,一件在最里面的那排架子,一排在她旁边的那个架子上。我拎着两条长裙,没有开灯,穿过一排又一排衣服和衣服架子向里面走去。
在这里呆了5个年头,我熟悉每一个衣架在哪里,每一个衣架上都放的什么衣服,连同那些或陈腐或奇怪的味道,都已同我身体里的空气无异。
我尽量地把她们挂好,让她们站进队伍里。然后穿过黑黑的长廊走出去。挂好这两件衣服,我想我该下班了。
很明显的,窗外的车水马龙已经火热了。汽笛声和叫卖声此起彼伏的。这个时间点儿,不会有人来租服装了。
我平静地收拾着,把账本放进抽斗,把剪刀放进柜子,心已经在路上了。
“有人吗?”。这个声音令我意外,冬天的这个时间点儿,一般是没有声音的。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特别纤细的女生。也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她脸很小,但眼睛很大,额头饱满,下巴颏尖尖的。穿着高跟鞋,穿白色外套。
我没有回答她。我看向她就是回答。
她更走进来一些,我看到店里灰暗的墙都被她照亮了一样。她的脸很白,几乎和白色的外套一样白。
“我想租一件衣服。”她说。
我内心里有点拒绝,脸上就现出犹豫。
“我明天有个演出,所以着急。耽误你下班了。”她眼波流动,充满真诚的歉意。
“那你快点挑吧。”我只好如此,把里间的灯打开。有生意不做,被老板知道也不太好。
我坐在柜台后面,耐心地等待。我需要耐心地等待,因为一般挑舞台礼服都挑的很慢很慢。衣服太多,特别容易挑花了眼。
我在脑海里想,想今天下班后该做什么饭,男朋友会不会加班。我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估计是这个美女挑中了衣服在试吧。
窗外的热闹声,不时传到耳朵里,我心里增加了一丝焦急。地铁上估计已经很拥挤了,每个人都被挤成一张平面图。
我伸出头去看,一方面是看她试好了没有,一方面还有点好奇心,长的怎么美,估计穿啥都好看吧。
不像我,穿啥都一样。素面朝天,身材微胖,平底旅游鞋,每天挤地铁。
我伸出头去看,可是什么也没看到。连刚才悉悉索索试衣服的声音也没有了。我心里不知怎么就慌了。
“美女,美女?”我喊了两声。
可是没有回应。我穿过一排排男人的,女人的,古装的现代的衣服,往里走。那些没有生命的衣服都在昏暗的房间里变了颜色。
“美女,美女?”我小声地喊着。
没有人回应。终于走到了最里面。这里陈列着我们最贵的礼服。有大红色的,有粉红色的,有白色的,租赁价一般一天200。她们和泰国人妖差不多,如果单独放在放在阳光下看,都是美的。可是摆在一起看,就有点疲劳。
我走过了一排又一排走廊,都没有看到纤细的那个姑娘。心一时慌的如同梦魇,我掏出手机给老板打电话。
“姐姐,我在这里。”可是就在我拨通电话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回过头看,看到她从衣架的后面走了出来。我在纳闷儿,刚才怎么就没看到呢?
“姐姐,你觉得我穿这个好看吗?”她用双手提起了裙摆。
“好看。”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心扑通扑通地跳。
她真是个美人儿。一字领的衣服完美地衬托出她的锁骨,小巧但挺拔的鼻梁让脸部轮廓立体。从脸到锁骨,从胸至腰肢,让我们这个日租200元的衣服都不平凡了。
“我要下班了。你就要这件吧。”我对她说。
“哦,我还想再试试…那算了吧。”她巧笑倩兮。
她提溜着裙摆,和我一起走到柜台前。
“押金1000。租金200。这是收据。”我把收据递给她。
她并没有换掉衣服的意思。看了看收据。从白色外套的兜里拿出现金。
她数给我1000。
“没有支付宝和微信吗?”我嫌现金麻烦。
“没有。我都不用。”她笑着说。
“姐姐,麻烦你给我拍张照好吗?”她望着我。白皙的皮肤上没有一个斑点。
“把你手机给我。”面对美女,我竟然有点紧张。
“我没有带,用你手机照,回头发给我。”她说。
我只好拿起我的手机,顺便看了一下时间,已经6:30了。估计男朋友都已经到家了。
我举起手机,看着镜头里的她。说实话,她比明星都要美。尤其是鼻子,简直无可挑剔。再想想我的塌鼻子,我在心里叹口气。
人与人之间,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你别站在一排衣服那里,你就站在白墙那边,这样好看。”我指挥着她。
她根据我的指挥移动,美的像红毯上的明星,熠熠生辉。
我拍好了。刚要问她手机号,可是她已经在举手和我拜拜。
“我男朋友在等我,回头见。”她像一阵风似的出门去了。可能她的速度太快了,门口的木剑都被她震下来了。
我拉开窗帘看她乘坐什么车,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看到她的身影。谁说美女一定有高级车坐呢?我嘲笑着自己可怜的好奇,关掉所有的灯,“嘭”的一声锁上了门。
衣服们的夜晚开始了,估计她们也会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