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看着周鱼,震惊之色难以言表。或许在他的记忆中,对周鱼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一晚,眼尖的老爹在一个垃圾山中的破水泥管子里发现了一个穿着单薄的身影。拉出来一看发现只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儿。小孩用瘦小的身体当作一道门,死死的抵住洞口,里面,还有一个更小一些的小女孩儿。发现他俩的时候,小女孩儿还有一口气,而周鱼已经陷入了昏迷中。
背回家后,几口热汤灌下去,两条生命终于被救了回来。阿飞的老爹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事,两个小孩竟然用半年时间,从小行星带七区的遥远的工业星一路靠着乞讨和爬穿梭机跨过了三个星际时区,走到了十区林业资源星天寒地冻的密林中。
对于自己的身世,年幼的周鱼娓娓道来。他们两个都是孤儿,自从周鱼有印象开始,他们就生活在小行星带七区工业星鲁尔一号的一家孤儿院中。据孤儿院的传闻说周鱼是带着一笔钱被遗弃到了门口,这笔钱周鱼却从未见过。他和其他孤儿的待遇相同,每天过的单调且乏味。劳动,之后换取食物券,之后兑换食物,吃完继续劳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是就这样。虽说孤儿院的生活谈不上幸福,但至少能让周鱼吃上饭。然而这一切在妹妹茉莉到来之后改变了。
小茉莉只有一只手臂,另一只就像是严重的肌肉萎缩一样,一整条胳膊只有常人手掌般长度,而且像一百多岁的人类老人一样,上面布满了褶皱。所以即便身体其他部位覆盖着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头上拥有亮金色的头发以及一张绝美的容颜,有这么一条畸形胳膊长在旁边,这其他所有的优点只是平添了许多诡异。
因此初来驾到的茉莉一个朋友都没有。尽管有很多身体有着各种缺陷的小孩被无情的父母抛弃,扔进了孤儿院里,但没有一个是这么“怪异”的残疾。小茉莉刚来没多久,流言蜚语马上流传开来,据说只有经历了严重辐射的婴儿才能生出这种畸形。靠近她的人都有可能被她辐射致死。
本来就少言寡语的小女孩,被所有人像对待病毒一样对待,就更孤僻了。
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更为致命的是,因为体弱,再加上先天的残疾,小茉莉无法完成每日的定额。小行星带不养闲人,孤儿院更是这条公理的坚定执行者。所以孤儿院的孤儿每天被派去从事各种体力或者手工艺劳动,只有完成固定的配额才能领到食物券换取食物。
没有完成,就只能挨饿。
就这样,三天之后,没有吃过一顿饭的小茉莉躺在床上,饿到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就在这个时候,周鱼静悄悄的走了过来,递给了她一个冰冷的面饼。
小茉莉颤颤微微的伸出了仅有的一只手,试图想要去拿那块饼。但伸到一半,就好像遇到了莫大的阻力,再也伸不动了。
连续饿了三天后,她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食物就在眼前,但胳膊实在已经是没有了力气,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只能无力的垂了下来。
周鱼见状,轻轻的撕开了干硬的面饼,一小块一小块喂到了茉莉的嘴里,茉莉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几分力气,艰难的把面饼咽了下去。而两颗水汪汪的眼中,则是清澈的泪水奔涌而下。自从进了孤儿院,再苦再累坚强的小茉莉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水。
但现在,确是泪流满面。
“为什么要救我?”
“你别死在这了,这是我的床。“这是周鱼跟妹妹说的第一句话,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冰冷冷的现实。
当晚,习惯独处的周鱼第一次和另外一个人睡在了一张床上。孤儿院的床都是废旧钢铁焊接成的,冰冷,且坚硬。周鱼原本早已习惯了这属于钢铁的感觉,但头一次有个小小的,软软的略带温度的身体靠在他的旁边,感受着属于小孩子的微弱而均匀的鼻息,周鱼竟然第一次在这冰冷的硬床上感觉到了温暖。
从此之后,原本混混赫赫如丧尸般混沌度日的周鱼人生第一次有了一个生活的目标,他想让这个莫名其妙认下的妹妹活下去。
从那天起,如果是扫马路,茉莉就用仅有的一个手臂帮周鱼捡一捡碎纸,如果是做东西,茉莉就在旁边递一递工具。在所有嘲笑茉莉的人都被周鱼用拳头狠狠的教育一遍后,两个人妄图对抗全世界的人彻底的从孤儿院的群体中被孤立了出来。
周鱼对此无怨无悔,梦想尽管很卑微,但还是要努力做到。他竭尽所能的完成更多的工作,尽管两人还是经常挨饿,但至少,都挣扎着活了下来。
但是这一切在一天忽然被无情打碎了。有一天,茉莉忽然说眼睛有点难受,伴随着发起了低烧。孤儿院自然负担不起昂贵的医疗费用。心急如焚的周鱼在院长办公室外面跪了整整两天后,茉莉忽然离奇康复了。
伴随着,是诞生了一金一紫,两颗光彩夺目的瞳孔。
当第一次看到那双眼的时候,周鱼短暂的失神,以为自己看到了世上最迷醉的珍宝。但稍后清醒过来后,周鱼却暗道了一声不好。
那天,周鱼没有外出劳动,强烈的危机感使得他找了一把尖刀,磨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周鱼并没有睡觉,他轻轻的爬到了茉莉的床底,握着刀,警觉的等待。
他清楚,贪婪的孤儿院长一定会出现。因为异色的瞳孔在泰伦帝国被誉为贵族的象征。曾经的王族麦肯锡家族据说世代都是双色瞳孔。高超的医疗技术使得器官移植对于花得起钱的贵族来说并不是什么麻烦事,这使得帝国的达官贵人都争相想要获得一双“有颜色”的眼睛。
金色瞳孔更是奇货可居,传闻泰伦帝国第一代开国帝王,统一了这篇星区的麦肯锡大帝就是双眼金瞳,因此更是有市无价。
周鱼安静的等待着,从小艰苦生活练就出来的忍耐力使得他即便一天水米未进,也能坚持着保持清醒。果然,到了后半夜两点。随着“吱呀”一生轻响,门被打开了。透过床底,周鱼看到了属于院长的精致皮鞋,一步一步轻轻的走到了床边。
危机也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周鱼弓起身子,轻轻的从床底钻了出来。都说第一次杀人多么的艰难。但对于周鱼来说,那好像是深深镌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在从床底爬出来后,首先静悄悄的用左手猛地捂住了院长的嘴,之后右手的尖刀精准的一划,没有一分多余的力道刚好划开了院长的脖子。
浓稠的血瀑布一样劈头盖脸的浇到了茉莉的脸上,顾不得解释,周鱼一把拉起睡得睡眼惺忪的茉莉,另一只沾满浓稠鲜血的手用力的捂住了妹妹的嘴,将那声尖叫堵在喉咙里。周鱼清楚这个时候如果引起了哪怕一个保安的警觉,他俩都决难脱身。少年杀人在帝国也是终身监禁,而妹妹最终还是会被挖去双眼。
那是周鱼这一生最漫长的一个夜晚。但最后,依靠着过人的胆识,以及很多的运气,兄妹二人跳上了一个不知道开往何处的穿梭机,因为怕通缉的告示,兄妹两人下了穿梭机也不敢进太大的城镇或者村庄,专挑僻静的山区,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在当时周鱼的脑中只有多活一天算一天着一个念头,而尽管缺衣少食,年幼的茉莉可能也体会到了这个哥哥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落到了这般境地,所以也非常的安静。最终两人在红石二号的茫茫垃圾山中迷了路。弥留之际被老猎户捡了回来,这才算捡回了一条命。
因此别的不说,就单充这份情谊,阿飞就很佩服自己这个弟弟。
其次,就是周鱼的学习能力以及对危险的判断,都令阿飞赞叹不已。掌握老爹教会的火药弹,周鱼竟然只用了三天。要知道那可是阿飞学了三年才勉强掌握的技能。此外,外出打猎的时候,凭借着几个脚印,一些树枝,周鱼就能判断出猎物大致的位置。老爹说这可能还是源于他极强的脑力。很多逻辑上的事情,别人需要根据种种线索互相联系,思考很久才能得到结论,但在周鱼的脑中,这都是如本能般下意识可以完成的事情。
再后来,老爹走了,自己入了狱。八年之后出来,阿飞惊讶的发现自己这个捡来的兄弟已经成长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尤其是现在,竟然给自己拍出了谷神星大学的入学通知书。
(老爹看到了,也会很欣慰吧)
笑着,阿飞解下了自己后背的一个帆布包裹,咣的一声放到了桌子上。
“嘿嘿,惊喜不能全是我一个人的,看看兄弟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周鱼和安枚解开了帆布包裹,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根制作精美的机械手臂。纯白色的流线型闪烁着点点金属光泽。
周鱼的眼角瞬间有点湿润了。
阿飞笑着说:“我知道你一直有个愿望想给咱妹妹弄一只胳膊,以前大哥没钱,但现在有了。”这一次卖命的直播让阿飞多了十几万块帝国币的收入,他毫不犹豫的全都花在了这机械臂上。
“苹果五系?”周鱼惊讶的抚摸着那代表人类顶尖工艺的优雅的金属。只有苹果的工艺能做到让义肢有神经,有触感,几乎丝毫不影响生活。他曾无数次看到周鱼徘徊在苹果店的门外,望着那看起来像被咬了一口的logo,望着展示在橱窗中的各种金属配件。十几万帝国币的价格对于他们这些刚刚能解决温饱的人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他每次,也只能看看。
但没想到,今天竟然成为了现实。
周鱼顿了顿,轻轻的说:“大哥,胳膊是重要,但这并不值得你用命去换啊,你个傻屌连嫂子都还没娶,这要有个三长两短的绝了后,我以后下去了怎么跟老爹交代...”
“我是你大哥,你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老爹死了我终究还是要照顾你们的。”阿飞喝了口水,慢慢道
“还有,你大哥我能死?咱小时候徒手搏击黑熊我都没死,这点小事对我来说那是探囊取物,不但要吃到鸡,还要骚气的吃到鸡...你看没看我怎么嚯嚯死的那只笨熊...”
周鱼一头黑线,正经不过三秒,就又恢复了原来的嘴脸。
安枚望着这两人。人类的情感太过复杂。身为生化人她永远都理解不了这种将别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血脉亲情。看见这会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安枚轻启朱唇,柔弱的说道。。
“咱能不能不吃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