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战争的记忆或许是淡了……然而再怎么样我都无法完全忘却那些回忆,是的,即使过了五年,那些可憎的往事仍如同魔鬼般日日夜夜困扰着我……我坐在小酒馆的台子上,闷闷不乐地享受着一成不变的黑啤酒和黄油面包。我数不清楚这是我第几次在这里虚度光阴了——别看我现在这样,我曾经可是海那一边的国家的英雄——这不是吹牛,真的。我十二岁参军,十六岁就参加了世界级的“十年战争”,等我离开战场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了,之后,我又虚度了五年的时间,一直以摆脱战争的阴影为借口游荡于各个酒馆。这五年里,我花在搬家上的时间长达三年,搬了二十多次,最后一次搬家是一年前,我实在是厌倦了跑来跑去,而且这个地方距离那个让我想起战争的国家最远,从那之后我就定居在这里了……哦,对了,我为什么会离开军队呢……因为我参加战争的时候是一位龙骑士,而我的龙战死了……很多人问过我,为什么老是泡在酒馆里,只是偶尔接一点类似佣兵的委托任务来维持生计,而不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我猜,我会回答:因为有过这样的传说吧:英雄的旅途,总是从酒馆里开始的……’
【巴德鲁尔】
梅斯梅尔历二十一万两千一百三十七年,星回节七日(12月7日)。
特兰斯.密涅瓦(Telance.Merc)已经很久没有碰他的剑和枪了,好在上一次任务的雇主是个大方的人,给了他不少报酬,才使得特兰斯可以在这个酒馆再多混半个月。特兰斯四处漂泊,最终定居在人类三国中最小的国家伊莱亚斯(Elenas)的边境小镇艾洛夏(Ailoxia)里——无疑艾洛夏的酒馆“周游者公会”是最有可能找到特兰斯的地方——毕竟他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几乎都泡在那里。
“呦,特兰斯,你又来了,今天来晚了啊!”酒馆的老板喊着,推过去一杯冒着丰富泡沫的黑啤酒,“这杯我请你!”
“啊!有这等好事,”特兰斯笑眯眯地坐了过去,一口气干了大半杯,然后用酒杯磕着木质的桌子笑着,“爽!”
“哥们今天来晚了,好的护送任务都被人接走了呢。”酒保在嘈杂的环境中喊着,这样特兰斯才能听见他说话。
周游者公会虽然是个酒馆,却接受一些旅行者的委托,分给经常来酒馆做客的人——比如特兰斯——然后收取一小部分中介费用。正因有这种额外的收入,周游者公会的酒才能又优质又便宜。
“是么,呵呵……再来一杯!”特兰斯笑着,把空杯子递过去。
“这杯可是要收钱了哦,”酒保乐着,继续问,“特兰斯,好久没有接受委托了呢,你的身手可是很被信任和看好的呢,怎么,不相信‘通过一个神奇的护送任务而进入伟大的冒险’了?”
“哈哈,那种东西……我信,我信,你看,除了护送之外的委托,我有接过吗?”特兰斯接过重新装满的酒杯,抿了一口泡沫。
“啊?可是你好久没接过委托了,老了吧,啊哈哈!”老板笑着,这是一位四十多岁左右的豪爽男人,据说曾经当过海盗,不过早就撒手不干了。
“我才三十一,”特兰斯反驳着,“何况我当过龙骑士,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得没用!?”
“啊哈哈,又来了,龙骑士,有本事你拿只龙来看看吗!”这时其他的人也加了进来,一起扯着没用的话。
“哎……算了算了……”特兰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挥挥手走了出去,“先赊着,明天来还。”老板点了点头,拍着他的背,回到了众人的话题中。
走出了酒馆后,特兰斯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钱袋——前些日子还满满的呢,现在已经可怜地叮当响了。
“哎……过几天,来‘截’个委托吧……不能再把护送的机会都给他们了……”特兰斯自言自语着回到了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是他还是一闭眼就睡着了,像个市井中的酒鬼一样,这样子,真的很难想像他曾经是龙骑士啊……
“唔啊啊——!”一睁眼,已经是黄昏了,特兰斯揉着眼睛,已经饿得不成样子了,“唔唔……还是去酒馆里蹭点吃的……”伸了一个懒腰,特兰斯懒散地坐了起来,嘴巴没精神地咂了两下,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周游者公会”的牌子醒目地挂在那里,里面昏黄的灯光隔着厚厚的一层满是灰尘和油渍的玻璃仍能隐约看到。经不住里面冒出来的新出炉的面包香气的诱惑,特兰斯深呼了一口气,推开厚重的门走了进去。
要是平常,酒保和老板一定后凑过来开他的玩笑或者推荐新酒给他。但是今天这两个人都着迷了似的凑在一个黑衣服的人身旁。
那个人穿着一身纯黑的长袍,带着黑色的兜帽,还不搭调地披着黑色的斗篷——除了黑色之外还是黑色,甚至一点装饰都没有。这个人正在桌子上玩弄着可爱的小把戏,让杯子里的酒一滴一滴地飞起来在空中跳舞。
“怎么弄的!?”老板出神地看着黑衣服的人,用粗硕的手指指着空中飞舞着的啤酒,那些啤酒迅速地靠了过来,绕着他的手指头旋转着。
“哇塞!!”酒保也感慨着,一脸的神往。
“一杯黑啤酒,一块黄油面包。”特兰斯绕过这三个人的奇怪组合,冲着陌生的服务员点了自己的晚餐。然后闷闷不乐地抿了一口啤酒上的泡沫。
“嘿,年轻人!喝酒不是这么喝的!”旁边一个厚重的声音插嘴到。
“啥?”特兰斯迷茫地侧头看了看——没有人啊……
“喂喂年轻人,知不知道俯视别人是很不礼貌的?尤其是对长——者!”
“唔……谁?”特兰斯轻轻地低下头,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一个老头。这个老头看起来像块皱巴巴的石头,个子矮得惊人,一双灰黑色的眼睛十分有活力;而那棕色的胡子更引人注目:一直蓄到肚子,编着小辫扎在腰带上。他的背后放着一根树枝一样的东西,顶端弯曲着;腰间还插着一把短匕首,看起来是铜制的,而且非常不锋利;他的头发大多和胡子搅在一起,在脑门带了一根宽发带,上面画着奇怪的棕色、褐色、暗金色的花纹——这条发带似乎在掩饰着什么悲哀的事实——说实话,这个老头有那么一点点的谢顶……
“年轻人!你太没有礼貌了!我都说过了不要俯视长——者!”老头说着,从背后抽出那根拐杖一样的树枝敲了敲特兰斯的脑门。
“啊……”特兰斯抓狂地从位子上跳了起来,对突如其来的一切有些惊愕。
“就要我这个长——者来教会你怎么样喝酒啊啊!!”老头跳上了特兰斯刚刚坐着的地方,用拐杖敲了敲桌子,然后抓起特兰斯的酒杯往自己的嘴里“灌”……
“为什么一定要突出那个长——者……喂喂!!那是我点的酒诶!!”特兰斯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头一口干掉了自己的酒,心中很是郁闷——这老头干什么的啊!?
“什么!?你在和我这位长——者计较一杯酒么?我这是在教你该怎么喝酒——喂,说你呢,给我拿一桶酒来!”
“桶!?!?”
“没错!就是一桶,别以为我是老头子就好糊弄,我要满的!!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那种!!”老头蹦蹦跳跳地拍着桌子,服务员痛苦地抬上了满满一桶麦芽烈酒,气喘吁吁以及满脸惊讶地看着那位老者——轻而易举地举起酒桶,然后——居然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我的神啊……”特兰斯和服务生一起感慨着。
“哇哈哈哈!”老头乐了,开心地不得了,然后转向特兰斯,“你知道该怎么喝酒了吧!!”
“……”特兰斯愣住了,拼命地点头。
“还有啊!喝酒的时候怎么能吃面包!?”老头说着,用两根手指头把特兰斯的面包夹起来,像是丢什么脏东西一样扔在一边,然后向那位惊愕中来不及反应的服务生要了三个完整的红肉火腿。老头看着特兰斯,像是教育后代、做示范一样,一口把整只火腿都塞在嘴里,然后把手抽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根骨头,就这样一口一个地干掉了两只——老头舔舔自己的手指头,大方地推了推盘子,把最后一只火腿推给了特兰斯——话说这家伙多少天没吃肉了?
“我请你,年轻人!别和长——者客气!哇哈哈!”老头开心地盘腿坐在他刚刚站了很久的凳子上,特兰斯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了旁边,对着那一只红肉火腿,眼睛中几乎冒出了火光………………
“对了,年轻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老头看着特兰斯,用一只手撑着自己胡子拉扎的脸,咂了下嘴,然后用另一只手拿起牙签剔着牙。
“唔?我照克郎师(我叫特兰斯)。”——嘴里含着好多东西……
“……请说……通用语……”
“我叫……特兰斯,特兰斯.密涅瓦。”特兰斯咽下口中的肉块,开心地回答了。
“哦……特兰斯……特兰斯,特兰斯……喂,年轻人,”老头忽然揪住了特兰斯的领口,神神秘秘地把他拽了过来,“你对探险什么的,有没有兴趣?”
“探险!?”特兰斯当然十分地感兴趣。
“据说在艾洛夏周围隐藏着足以让人疯狂的矿脉,难道你不感兴趣吗!?”老头兴奋地说着问着——
“矿——唔唔——!!”
“嘘——!!嘘嘘嘘!!”老头赶快捂住了特兰斯的嘴,警觉地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才松了口气,好像这一个大秘密一样——不过既然是据说了,那……
“我要窒息了……呼……呼……所以,这个脉什么玩意,和冒险有什么关系?”
“你问我什么关系!?你太没前途了!”老头近乎绝望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唔唔……任何一个人类都不会对那些东西感兴趣吧……”特兰斯用一种怪异地眼神看着老头,越发觉得无聊了——
“人类?年轻人,你居然说我是人类!?不过也不怪你……当然,长——者是不会埋怨年轻人的!毕竟洛克夏还是艾洛夏什么什么的这里是很少出现人类之外的其他生物的……不过,年轻人,看好了,我可是一位骄傲的矮人!我今年已经骄傲地活了二百七十七岁!我才刚刚过完生日,还很年轻!!而且,更让我骄傲的,我可是世界上仅存的七位砌石师傅之一!别人都叫我蛮锤的孩子——巴德鲁尔.蛮锤(Badolor.Hammer)!!”
“……”特兰斯半信半疑地看着自称巴德鲁尔的老头,眉头拧成一团,“砌石师傅?怪不得对石头那么感兴趣——您是工匠吗?”
“哇啊啊啊!我的胡须啊!听听这个年轻人在说些什么!他居然不知道砌石师傅意味着什么!?!?咳咳……我要镇静……所谓砌石师傅,就和你们人类说的那些法师啦什么的差不多吧,不过我们的力量来源于大地和矿脉,所以是无穷无尽的啦——哇,哈,哈!!”
“……那个,巴德鲁尔先生……您还是自己去吧……另外,感谢您的火腿——”
“年轻人,你怎么能这样!?难道你没听说过那个传说么!?就是——英雄的旅途,总是从酒馆里接到护送任务而开始的!!”
“…………我跟您去!!”
请不要问特兰斯他曾经的威严啊、龙骑士的骄傲什么的跑到哪里去了……用巴德鲁尔的话说,就是:他是男人,男人就该在石头和胡须之间奋死搏斗!!
从此,特兰斯的人生走向了一个……嗯,奇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