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全力以赴
水把细碎的晶光揉得更加琐碎,所有琐屑般动人的悲悯也都化为晶歌在银龙的圣地上回响。游吟诗人们最乐意吟诵的诗谣也黯然神伤。
——向圣光/许下真挚的渴望/向黑暗/只剩王者惩戒后的哀伤
——我手握剑柄默念着圣光/看着被邪恶蹂躏的家乡
——圣者的眼泪是为世界的苦难/我的痛苦是我子民的忧伤
——你的土地在经受磨难/你的国家在忍受天灾降临的灾祸
——这里只有不治的荒芜/这里只有灾难的哀嚎/这里只有哀嚎着的无奈
——最后一片新绿/也在腐烂的阳光中揉碎
——重蹈覆辙前先犯一遍错/走在死亡的道路上先证明自我
——国王登基前先把自己变成全国/即使我的步伐会被这里的鲜血埋没
——日销月铄/握着灭世的权杖漫步于银色白的渊薮/与哀伤同在/于另一个王座
——那将是一位银白色的王者/麾下是许多许多/暗紫色的灵魂收割者
——我想到了圣光的城市/想到家乡/从很远很远看不到圣光的地方
——那里只有高高穹顶下的冰霜和王座/生命被染成苍白的颜色
——绯红顺着剑刃凝固成血霜/人们怎该欢迎我
——我是召祸者的儿子,我也想有一个我自己的名字。
——
隧道的另一边,众幽魂上下游动,焦躁不已;梅尼迪塞注视着瀑布,失了神;巴德鲁尔抱紧米莉娅,闭眼默默祈祷特兰斯和培拉的重逢;隧道的这一边,培拉和耳语无助地看着特兰斯和塔斯帝林;伊川像个尸体一样,让自己的鲜血侵犯着原本无暇的水面;艾尔文已经喊不出声,无力地锤击着无色的屏障。
塔斯帝林像是在出门散步那样,悠哉地看着特兰斯,特兰斯勉强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瞥了一眼还在水中因为恐惧和极大的羞辱在抽搐、战栗、啜泣的伊川,重新正视塔斯帝林。
“……”特兰斯咽了咽口水,等着塔斯帝林走过来。
塔斯帝林仍然微笑,甩着剑形的月神权杖,然后身子向前一倾,径直滑了过来。
“唔!”特兰斯横起长剑,挡住这一击,另一只手压在剑上,使劲向塔斯帝林的方向推。
“嘿嘿……嘿嘿……”塔斯帝林笑着,“你可比伊川有力气多了啊……哈哈……不知你这双金色的龙眼可不可以像伊川那样会骂人啊……”
“可恶!”特兰斯怒视着塔斯帝林,身上燃起银色的烈焰,仿佛要吞噬一切。
“哼——”塔斯帝林暗红色的眼睛突然睁大,红光乍泄,镶着红边的黑暗四起,环绕于塔斯帝林周身,压制着特兰斯的烈焰。
“哈啊啊!”特兰斯向前一推,塔斯帝林向后仰去,特兰斯顺势向下一刺——一团黑暗在剑下蠕动,塔斯帝林站在前方不远处,朝他挥剑而来——
特兰斯向上一甩,一路的水花模糊了视线,塔斯帝林的剑停下,急转,金属的撞击声催磨人心地响起。
“不错嘛,可不像伊川,从来不知道闪避……”塔斯帝林说着,向后翻了几番,站在水面上。
“……”特兰斯喘息着,冷静地分析着——不是伊川不想躲,是根本躲不开,方才塔斯帝林被伊川刺穿了心脏——奇怪为什么塔斯帝林还不死——塔斯帝林的动作慢了很多,所用的魔法也弱了很多。
塔斯帝林再一次滑了过来,撕裂空气的一击融在黑暗之中,特兰斯稍微侧身,架住剑,抓住了塔斯帝林的手腕。不过即便这样,塔斯帝林手肘一用力,避开了特兰斯致命的攻击,只是划破了胳膊。
“……!”特兰斯屏住呼吸,听到了塔斯帝林不再平稳的呼吸,很是得意地卷起火焰跳开了。
“你……”塔斯帝林有些不可思议,完全不理解特兰斯的攻击方式,但是他镇定了一下。念着翻来覆去的言语,然后,黑幕再次降临,所有的魔晶石都被吞了进去,无法发出光芒,血月悬于塔斯帝林身后,投下暗红色的辉光。
“又来……”特兰斯本不以为然,可是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判断塔斯帝林的位置。
“哈哈,哈哈……”塔斯帝林的笑声从四处响起,带着回声。
“……”特兰斯闭目,想着几乎瞎眼的塔尼亚教给他的在没有光明时如何通过声音来判断敌人的位置。
“——”特兰斯无法从说话的声音判断出塔斯帝林,不过可以通过艾尔文和伊川啜泣的声音判断自己的位置,从塔斯帝林运动的风声中判断攻击的方向——
“唔啊啊!”特兰斯向后栽了过去——果然只是运动过来的方向而不是攻击的方向。
“哈哈,哈哈哈!!”塔斯帝林的笑声搅乱了风声。
“不妙啊!”特兰斯睁眼,看着那一轮血月——他淡淡一笑,直奔那血淋淋的残月而去,然后挥剑,冲着月亮大喊:“The Poem of Flamboyance!!火焰之诗!”
银色的火焰吞并了一切,特兰斯捕捉到了塔斯帝林的身影,冲了过去,被对方躲开。红月燃烧,被镀上一层炫目的银光,然后倾泻下柔和的月色。
黑暗淡去,星星银光开始闪现,特兰斯追着塔斯帝林,嗅着鲜血的味道——塔斯帝林猛然回头,巨大的夜幕缩成一个暗色的球,直向特兰斯奔去。
特兰斯没有适应突然变亮的环境,用长剑一挡,银色火光呼啸而过,包裹住那一团黑暗,那蠕动着的阴影才退回水下,渐渐平息。
不等特兰斯喘过气来,塔斯帝林再次冲了过来,横向斩来!特兰斯挥剑挡住,两人再次僵持。躲在安全处地培拉终于反应了过来,奔向塔斯帝林,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塔斯帝林大惊,一个小小的松懈,特兰斯压了上来,朝着塔斯帝林脖子而去——啊,多么血腥的一幕,不过可惜,特兰斯只砍到了他的肩膀。
“呀啊啊啊!唔啊啊啊!!!”塔斯帝林怒号着,影魔般抽搐着的阴影从他体内迸发,甩开了培拉,培拉被丢出去了老远,耳语本想奔过去扶起他,却也被延伸过去的阴影打开,跌坐在水中。
“培拉!!”特兰斯喊着,重新握紧剑,划着水奔去,一撩,塔斯帝林挥剑格挡——可是特兰斯却饶开了,他这一击,只想溅起水来。
“什么——!?”塔斯帝林来不及回头,背后已被刺中,他吐出一口黑血,月神权杖掉到了地上。
“特兰斯!”培拉趴在水中,溺了水,正咳嗽着,没想到塔斯帝林倒着抽出了特兰斯的长剑,然后用剑柄戳了戳特兰斯的脑门。
“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胆敢与我夜王抗争?”塔斯帝林的眼睛几乎要挤出眼眶,他抓起特兰斯的衣角,一把将他甩开。
“唔啊啊——!!”特兰斯跌到了水中,培拉挣扎着坐起,喊着他的名字。
“哼……”塔斯帝林很是优雅地掸了掸根本甩不下去的粘稠血液,优雅地俯身捡起了月神权杖,然后故意转了一圈,将血洒得到处都是。
“你这家伙!!你为什么不能死啊!”特兰斯吼叫着,抨击着水面,近乎癫狂。
“你为什么问我,”塔斯帝林笑出了声,“你为什么问我?假神之使徒,你不是带给了大家希望么?为什么你反倒会倒在这里问我办法?”
“可恶!为什么不能杀了你!”特兰斯吼着,金色的眼眶湿润了,他盯着水面上的一圈又一圈涟漪,强忍住不哭出声音来给伊川、培拉、耳语或是艾尔文听到,他咬破了下嘴唇。
“哈哈,哈哈哈……我夜王塔斯帝林,就是降临绝望于世界之神啊。”塔斯帝林笑着,然后转身看着艾尔文。
“你根本不配自称夜王,”艾尔文回应着,“更不配成为治世神,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艾尔文,我真痛心你会这么说……”塔斯帝林一脸的忧伤,朝着艾尔文走了过去,特兰斯看他注意力不再,便咬紧了牙关朝着自己被扔在一边的剑爬去,小心不惊起任何可以传到塔斯帝林身边的涟漪。
“你反是更让我伤心,不,绝望。”艾尔文认真地说,眼神不敢撇向别的方向。
“哦……”塔斯帝林摸着无形的障壁,好像他和艾尔文是相恋的恋人却被隔断一样,然后他带着嘲讽意味地将手伸了进去,抓住了艾尔文的肩膀,环绕——不,缠绕,再向着自己搂了过来——
“唔!”艾尔文重重砸在了那障壁上,塔斯帝林则抱紧了她,发出癫狂的笑声。
“艾……尔……文……”伊川轻声哼着,缓慢将手抬起,握住了插在自己头发里的利刃。
“……”培拉咬紧牙关,也蹲在地上,缓慢潜行,靠近塔斯帝林。
“呵呵……疼吗,艾尔文?”塔斯帝林温柔地笑着,指尖在艾尔文的长发之间来回穿梭,缠绕。
“你是在讽刺我吗,塔斯帝林……还是说你也想像羞辱伊川那样羞辱我?”艾尔文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哦,哦,你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塔斯帝林说着,仰头深呼吸,向前一步,进入到了艾尔文可以伸手触碰他的屏障内部,“我怎么舍得羞辱你,我当然要——”
塔斯帝林在空中抓住了艾尔文的手:“就算是你,同一天扇我两次我也会很不爽。”塔斯帝林说着,眼神中除了不满还有一丝哀伤。
“……”艾尔文咬紧下唇,眼瞳不住地晃动着,她望着塔斯帝林,有着一万种表情,塔斯帝林确信,除了恐惧、担忧、还有些许的憎恨,这里面也混杂着渴望、期待甚至还有一点——爱意。
“我看到了,在你心里,我们也仍然拥有过去。”塔斯帝林环抱住艾尔文,流着莫名的泪水,将她抱得越来越紧,哭泣声也越来越大,艾尔文一直在挣扎,可是只会让塔斯帝林抱得更紧。
“呜呜……”艾尔文将双手握紧,架在塔斯帝林和自己中间,还在尽力想把他推开,可那显然是没有用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们会以为这是个温暖的结局,塔斯帝林和艾尔文如恋人般相拥而泣,然后世界照常运行,未来还是握在这些勇者——应该可以算作是勇者了吧——的手中,他们会用手中的剑精心雕刻出一个炫目完美的未来,一个太阳都无法侵犯、创出阴影的未来。
但,如果是那样,我们也不需要一本书来歌颂他们的后者了,不过请放心,他们不会惨死在这里,让世界落入某一个坏人手中——因为这样唱着歌的诗人都在说谎,因为这样的世界没有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