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顿饭忍了便忍了，或许将来有机会再尝一尝解一解嘴馋，也无需提着剑为了那一餐撞得头破血流。”中年先生还是笑容满面，内心却似有根弦颤动，无法抚平，终是叹了口气，“都说武家提剑的最吃不得亏，受不的半点委屈，今日见了倒是领教了。”
“忍了便是愧对了自己。”白衣老人扯着嘴角一脸得意，随即又道，“都说这天下最讲理的便是儒家君子，最吃的亏的也是儒家君子，今日见了也是涨了几分见识。”
中年先生看着白衣老人一脸无奈，这天下最讲理的莫过于他儒家君子，最不讲理的便是立于对面的那武家剑客。两个死对头相遇他是讨不了好，儒家先辈就曾试过，有那么一桩公案，闹得天下皆知，也是儒家与武家争了上百年的由头。
百年前，儒家某位君子与武家某位剑客相逢于一条小河前，有一条独木桥，桥头有两个谦让至极的同乡相遇，为了谁先过桥之事硬生生在桥头耗了三天三夜，这第四日便遇到了儒家君子，儒家君子看两人谦让至此一来想从中调节，二来他也要过桥，便听了来龙去脉，听到最后，君子也迷糊了，不知谁先谁后，难以调停。
又耗了两日，等来了个武家剑客，剑客听了来龙去脉，听的实在不耐烦，便不顾阻拦要直接强渡。儒家君子也是个一根筋，死活不让武家剑客过桥，在剑客强渡到桥中间时，一把掀翻了独木，剑客活生生当了落汤鸡，剑客气的拔出长剑与君子斗了一场。
一场斗完，谁也没奈何谁，倒是吓跑了两个互相谦让的同乡，最终，剑客看了眼河岸，纵身一跃便到了河对岸，回头说了句“此处以无桥，何来争渡？一条河不知有多长，何处不可渡？何处有人阻？”
儒家君子看了眼早已无桥的长河，楞了半刻，最终口中吐了口鲜血，一双原本透亮的双眼变得浑浊，口中呢喃着，“何处不可渡？何处有人阻？”自此，原本不宽的小河上便多了个摆渡人，摆渡了不知多少年，从未上岸。
儒家和武家剑客的梁子便是如此结下的，可始终无人敢断一断当年这桩公案，最讲道理的儒家不敢，最不讲道理的剑庄亦是不愿多说，儒家折了位可能成圣的君子，剑庄却出了位前途无量的剑客。中年先生亦是不能与这白衣老人起了争执，不说儒家与剑庄关系本就已经势如水火，就说这本就是他扎根之地，与一个过客多费口舌，反而自降了身份，便退了一步“先生一番见解倒是有些独特，可否借与小可带回去慢慢参透，隔日再与先生讨教？”说完，像模像样的行了个晚辈礼。
白衣老人见中年先生先行退了一步，也到并未咬死不放，右手微压免了一礼，“天下最讲理的是君子果然名不虚传，老朽算是见识到了。”语气中满是钦佩，无半点明嘲暗讽，算是给足了中年先生台阶。
中年先生退去了，白衣老人也带着玄苍向着灯火通明的街道走去，其中玄苍几次想开口，都被白衣老人摆手打断了，一直到了夜市中，白衣老人才不再打断玄苍，玄苍开口道，“为何不应承了他，我们此次本就要去芦苇荡，帮他带点东西顺手便办了，顺个手还能搭上儒家君子这条线，为何要拒绝了？”在老酒肆雅间中时，窗外扔进来一张纸条，故而玄苍才来私塾与中年先生见面，她却想不通，一家老祖宗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衣老人叹了口气，双手背于身后，看了眼在他眼里满脸天真的玄苍，“你觉得那个读书人单单只图芦苇荡里的东西？一开始我也以为他只要芦苇荡里的东西，但此次见面让我感觉，并非如此……并非只是如此，此人图谋之大，牵扯之广，我等根本难以想象。”说着，老人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语气略略加重了些，“若是此次帮了他，日后的那千丝万缕，就算你太祖爷爷提着剑出关也不见得能斩个干净。而且，他所图谋之事，以我直觉，就算整个宗家赔进去去也只是不痛不痒，与此人打交道，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玄苍听的一脸惊叹，她如何也想不通，芦苇荡里帮那先生带个世上最平凡的东西，牵扯会如此之广，也有一丝丝侥幸，还好自己让老祖宗跑了一趟，否则，日后的种种，谁又能定论。“那他们儒家圣人不管管吗？毕竟在燕前镇如此敏感的地方，就算是掉根针上面的那些“神仙”们都要推演半天，他儒家君子如此大摇大摆的布局，上面的“神仙”就如此放纵儒家？”
白衣老人看向玄苍的眼神中明显多了一丝赞赏，却转眼就一脸凝重像，大声训斥道:“慎言！”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腰间挂着的精致水袋子比酒肆时干瘪了些。
女扮男装的少女提着剑，一动不动，细细品味着老祖宗的一番话，夜市中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街上的某个人，突然消失在夜幕中。
烂泥潭柳树下的小舟里，打渔少年第一次觉得有些挤，刘姓先生睡姿太过于随意，硬生生占了六七分船板，自己再往里面一躺，翻个身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睡不着的少年只好到床头换换气，有些寒意袭来，少年又穿好蓑衣，看向湖面，原来又下起了小雨，雨滴入水激起了一圈圈涟漪。有弯腰的大柳树个入湖的柳枝，这点小雨倒是不在意，
“天亮了会起些雾，鱼都会到湖面透气，柳树这边鱼会少些，要到莲花田那边撒网，那边泥鳅会多一点，早晨起了入买斤豆腐，不对，该买两斤，再买些鸡蛋，早早的炖一锅红糖鸡蛋汤，吃了好暖身子，买豆腐的都朝着东街喊，得起的更早些，炭也不够了，看看明天能不能遇到小贩……”少年说着，头枕着双手，就此睡去了。
小木舟里鼾声如雷，船头有个熟睡的少年，嘴角带笑，如此，小木舟迎来了第一个过夜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