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朗德?艾赫和那位老木匠谈妥了书店一楼和二楼的翻修计划，又上门拜访了老小姐，大致确定了和老小姐合作的方式，正在地下室鼓捣那台爷爷辈的手动印刷机，突然听到楼上有人在大喊大叫。
放下手头的活，登上楼梯，格朗德?艾赫就看到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小泥猴。
是伽弗洛什。
“嘿，卖稿子的，快走，去咖啡馆。大脾气的小个子在找你，有好事儿！”
格朗德?艾赫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卖稿子的指的是自己，而大脾气的小个子指的则是让?巴尔。
这样胡乱给人起外号的做法让格朗德?艾赫笑着摇了摇头：“当着他的面儿可别这么叫。”
伽弗洛什一挺胸，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放心好了，反正他追不上我。”
想到自己一开始被对方偷时的遭遇，格朗德?艾赫也只能摇头苦笑：“好吧，我这就过去。你呢？”
“我？当然是四处逛逛，找点儿饭辙。”
想到对方找饭辙的方式，格朗德?艾赫严肃起来。他没有能力，管不了国都里那么多无人照料只能自己想办法挣扎着活下去的流浪儿。但是他觉得，至少眼前这一个是他可以拯救的。
“伽弗洛什！”
“怎么？你又有别的事儿了？我跟你说，你最好有些大事儿，别总是叫我跑腿儿，费鞋又费肚子。”
“我知道，你没有生活来源……”
“胡扯，整个暴君街区都是我的生活来源。”
格朗德?艾赫被噎得一愣。想了想，他选了个比较委婉点方式：“当然，我的意思是，我知道，生活不易，大家都不容易。但是未经许可就拿走别人的东西总是不对的。”
“嘿，你不就是想说偷嘛。”伽弗洛什说着就做出吐口水的姿势，但犹豫了一下，转身开门吐到了外面。
格朗德?艾赫也就跟着对方一起出了门。
吐掉了口水之后，伽弗洛什接着说：“偷东西有什么不对的呢？肚子饿了就要吃，口渴了就要喝。我可以自己找地方住，但吃喝总得从别人那里来。”
“难道不是应该通过自己的劳动挣来吗？”
“嘿，你若不是个呆子，就是个骗子。不过你还是做呆子好了，呆子总比骗子好。”
这样的评判让格朗德?艾赫笑了出来：“为什么说我不是呆子就是骗子？你一个偷儿倒敢看不起骗子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人若是靠了什么手段得利，总是巴不得藏起来不教别人知道，以免别人有样学样和自己抢生意。恰恰相反，他们会宣扬相反的东西，好教别人永远赶不上他们。”
“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如果是靠老老实实的做事才获得钱财权势的，那他们就不会要别人老老实实做事。否则人人都得了财富权势，他们岂不是就由大人物变成下等人了？既然如今眼下他们天天嚷’靠着诚实的劳动过上体面的生活’，那就是说，他们过上体面生活靠的绝对是诚实劳动的反面。”
“这么鼓吹的是骗子，相信了他们鼓吹的可不就是傻子？”
格朗德?艾赫本能的想要反驳。但是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也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至于瞧不起，倒是没有。”
“没有？”
“那些人穿着鲜艳的衣服，挂着漂亮的绶带，带着哗啦哗啦响的勋章，擤个鼻涕也要花上几个银币。任谁见了他们都要恭恭敬敬的脱帽鞠躬，喊一声’您大人’。若是他们看哪个人或者哪个人的妻子舒服，随便打个条子，一个几百金狮子年薪的肥差就送出去了。谁又敢瞧不起他们呢？我只是想离他们远一点儿而已。”
这孩子说得俏皮有趣，模仿得惟妙惟肖，格朗德?艾赫也禁不住凑趣：“那你为什么还要躲开他们？若是有一个看你舒服，你岂不是也就成了’您大人’？”
“那可不成。”伽弗洛什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可没有一个漂亮的妻子。”
也不知这孩子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么多成人世界的事情：“你自己去努力一下啊。”
伽弗洛什惊讶的瞪大眼睛，连连摆手：“嘿！我偷东西，砸玻璃，擤鼻涕，吐口水，骂人，打架，可我不卖辟骨，绝不！”
……
“你可以去给他们说些机灵讨好的俏皮话啊。我之前就读过一篇专门歌颂自己老师的诗歌，可以发表在报纸上，说不定还能得到勋章呢。”
“那就更不行了。我对马过敏。而且，我不想教别人动我的辟骨，我也不想碰别人的辟骨。”
“再说了，我要勋章做什么？有了勋章，就得有和勋章配的漂亮外套，还得有干净的靴子和镀金的腰带。有了这些，就要有间气派的大屋子，然后还要雇佣仆人，还要有自己的马车——想要这些东西，就得时时围在大人物身边，不但要努力讨好人家，还得和其他来讨好的人争抢。到头来不是做了人家尿壶，就是当了人家儿子。这样的日子我可过不来——我还不如去偷。”
话题终于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可是，你偷别人东西，总是不好。那些靠自己的劳动讨生活的人，是经受不起损失的。”
“呸，我换着人偷，挑有钱的人偷，一个人要过很久才会被我偷一次，他能有什么损失？那些大人物，今天要收这个税，明天要收那个费，天天收，月月收，年年收。有钱人免税，当官的免税，只盯着没钱的穷人收税。”
“再说，我偷，是因为我饿。人为了活命做的事总是不受指摘的。可那些大人物从穷人这里偷钱是为什么呢？华丽的礼服、漂亮的首饰、气派的马车——总而言之都是些无用之物。这么看来，我可比那些挂着几十条绶带勋章的大人们要仁慈公道得多呢。”
格朗德?艾赫再次无言以对。
不过，最后，他还是不愿放弃努力：“你就跟我一起去咖啡馆吃点儿东西吧。”
伽弗洛什斜眼看他：“我都问过啦，你现在还不是一个子儿也没用？虽然他们都不介意，但是你总吃他们的，难道就不害臊？”
“我当然觉得过意不去啊。所以我才写稿子赚钱，还在这边开店，争取能够早些养活自己，不用混吃混喝。”
伽弗洛什点点头一副老成的姿态：“你有这个想法倒是没错。可是我看你不太聪明的样子，养活自己怕是难。”
……我怎么就不太聪明了！
叹了口气，格朗德?艾赫让自己保持温和：“今天让?巴尔找我，又有好事，我想可能是我的稿子登了，稿费下来了。如果我有了稿费，请你吃饭，好吧？”
伽弗洛什又斜了他一眼：“你混吃混喝会害臊，难道我就不会？我凭什么让你请吃饭。”
……这倒霉孩子！要是个成年人恐怕早就让人打死了。
但是，格朗德?艾赫又忍不住肃然起敬：“你给我带来这么个好消息，我谢谢你的，可以吗？”
伽弗洛什想了想，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