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位热心过分的菲利帕小姐的手杖胁迫下，格朗德?艾赫洗了他两次人生中最艰难的一个澡。
因为没有准备，二楼的盥洗室里并没有热水，而他还浑身带伤，不管是冲水，还是搓澡，都是火辣辣的疼。
好不容易洗完这个澡，格朗德?艾赫倒是彻底清醒了。
从盥洗室出来，格朗德?艾赫也失去了悲伤的劲头，在老小姐的注视下乖乖的回了卧室，拉好窗帘，上床躺好。
在床头，已经摆上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水。老小姐平静的看着他：“喝掉，好好睡一觉，醒了以后来找我。”
格朗德?艾赫迟疑了一下：“可是，我可能还在被人追杀。”
“你在地下室酗酒的时候可不像是在乎这种小事的样子。”
格朗德?艾赫无言以对。
看着自己的病人喝下姜茶后，老小姐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小姐，您的手杖。”
老小姐头也不回的摇摇头：“不，那是你的手杖，而在你床边找到的。”
……
是卡斯蒂利亚侯爵让管家送给自己的那一支。
格朗德?艾赫默默无语，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他本以为自己会心乱如麻，无法入睡。可实际上他比自己平常更快入睡。
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直到醒来，格朗德?艾赫一个梦也没有做。
之前被打的伤似乎完全好了，格朗德?艾赫觉得自己似乎彻底复活了。
犹豫了一下，他穿好衣服，整理好仪容，拿起手杖出了门。
敲响门过了一会儿，门就开了。老小姐举着一支烛台，对格朗德?艾赫笑了笑：“感觉怎么样？”
格朗德?艾赫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多了。谢谢您。”
老小姐摇了摇头，转身向店里走去：“跟我来吧。”
这还是格朗德?艾赫第一次进到这家草药店的深处。
和外面那干净整洁的柜台、老旧典雅的药柜不同，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
树根树叶树皮，花瓣果实种子。束成捆包成包碾成粉。篮子盒子簸箕盘子玻璃瓶。
各种各样的药材散发出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让整间屋子都充斥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氛围。
在这样数之不尽的药材中，房屋的小小角落里，摆着一张木床。木床的对面是一个小小的神龛，里面供奉着一个女性神像。
老小姐慢吞吞的走到床边坐下。一只黑猫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之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向里走了两步，又团成一团，发出了有节奏的呼噜声。
将烛台在桌子上放好，老小姐看了看格朗德?艾赫：“坐。朱利安，是帮你看店的那个孩子吧？都发生了什么事，和我说说。”
和你说又有什么用呢？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老小姐轻轻的抚摸着身旁的黑猫：“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但是我好歹也比你多活了几十年，也许可以教给你一点人生的经验。”
格朗德?艾赫点了点头。
某种意义上说，他就缺这个，两辈子都是。
整理了一下思路，格朗德?艾赫从自己来到国都开始，把自己的经历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安灼拉的理念的部分。
倒不是他有意欺瞒。只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保密吧。
老小姐一直皱着眉头，但是直到格朗德?艾赫说完才开口：“为什么不向警察寻求帮助呢？”
“警察？”格朗德?艾赫立即想起了那位可敬的“鹰眼神探”，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您，建议我找警察？”
老小姐一本正经的点头：“我理解，确实，总有那么些无能之辈身居高位。这样的情形对你们这些年轻人而言确实具有冲击力，容易引起一些不信任。但是你也要知道，就算所有警察都是些无能之辈，数百名穿着灰制服挥舞着警棍的蠢货也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
格朗德?艾赫想象了一下，深表认同的点头。虽然他觉得的可怕和老小姐口中的可怕可能不是一回事儿，但是……
总之很可怕就是了。
“你现在还有两个问题，一个是豪文院士，一个是刺杀你的人。”
“豪文院士……本来不是你的敌人。就算他剽窃了你的文稿，你也实在没必要和他对抗到底。”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安灼拉他们都不认同。
“不过既然你已经得罪他了，那就只能和他对抗到底。因为在你们设了陷阱针对他之后，他是不可能再给你机会的。这条路会很难走，你需要的不只是天赋，更是坚韧刚强——而你似乎并不具备这样的品格——所以对你而言这条路就加倍的难走了。”
格朗德?艾赫无言以对。实际上现在他早就有些进退两难了，朱利安死后，他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原本只是要不要剽窃，现在还多了能不能为死去的朱利安正名。
“至于你的第二个难关，也就是，有人要杀你……”
“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组织。”格朗德?艾赫补充到。
然而，老小姐摇了摇头：“是的，你跟我说了，能够获得无标号的制式武器，培养杀手的秘密基地，持续十几年的庞大布局什么的。”
说着，老小姐停顿了一下：“我是不太懂这些事情。不过，你有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你所以为的那个了不起的幕后黑手，实际上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怎么可能！我……”
老小姐点了点头：“对，你遭遇了三次刺杀。但是，在我看来，这更像是意在消灭目击者的灭口行动，而不是以你为目标的刺杀。”
看到格朗德?艾赫一脸的怀疑，老小姐补充到：“你不是也说了吗？第一次袭击你是四个人，第二次只有一个人，第三次也是四个人？”
“所以，我不是作为刺杀目标，而是作为目击者遭到的刺杀？”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格朗德?艾赫摇摇头：“那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我终究是要面对那个幕后黑手。”
“别那么肯定。”
说着，老小姐看向那一屋子的药材，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以前，我学习处理药材。看着那一屋子的药材，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完，立即就哭出来了。后来，嬷嬷告诉我，把药材分成许多份，一份一份处理。一份看起来就容易得多。我就那么做啊，做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全做完了。”
“一份一份处理吗？”
“对，一份一份处理。”
格朗德?艾赫站起来，认真的对老小姐鞠了一躬：“谢谢您。”
老小姐优雅的抬起手遮住嘴打了个呵欠，挥了挥手：“人老了就容易困，我要睡了，你出去后帮我把门关好。”
“对了，不许再酗酒了。”
“好。”
门被轻轻关上，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黑猫的呼噜声。
蜡烛，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