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行人坐定，饭馆里的姑娘便端来酒食。
这下格朗德?艾赫就更加吃惊了。他们明明刚刚吃过午饭，只不过坐马车去和人打了一架，又因为躲避宪兵队而逃了一阵，距离晚饭时间还早，怎么就又吃？
虽然疑心这又是这个世界的特殊习俗，但格朗德?艾赫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为他解答的是古费拉克：“国都这里和外省不同。在这里，我们并不遵循时日作息，而是随心所欲，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睡就睡。当然，只要口袋里睡满金狮子。”
朱利安也笑着开口，声音很清柔，让人怀疑他是否进入过变声期：“吃跟着饿，喝随着渴。”
“诚然如此。”正将一整只苹果派放到自己盘子里的热安简单的为这个话题做了总结。
格朗德?艾赫不禁有些迷茫。虽然他觉得可能不太合适，但还是问了出来：“那个……你们，都是学生？”
“并不都是。”阿冉几乎是立即这么回答。
说这话时，他正低着头和面前的炖猪肘子较劲，格朗德?艾赫没能看到他的表情，但还是直觉自己冒犯了对方。
但不等他开口，安灼拉已经认真的回答：“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学生’这个词了。如果一个人抱着对人类的爱和对世界的好奇，努力的学习会用得着的知识，就可以算学生，那么我们都是学生。”
“而如果非得穿上布料精致的长袍，坐在气派的教室里，每年领取三百金狮的津贴，摇头晃脑的听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只是为了最后能够拿到一张箍金边的卷轴，那么我们都不是学生。”
安灼拉停顿了一下，又笑了笑：“不过，我们中确实有几个人在共和国第一大学就读，还有一个在圣乌尔班神学院进修的。”
“共和国第一大学”，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足够高大上。虽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号，但是格朗德?艾赫琢磨着这个学校应该是差不多清北那个级别的，或者甚至可能更高一档。
至于“圣乌尔班神学院”，不必问，那自然是热安就读的了。
然后，古费拉克也开了口：“还有一个前学生，就是区区在下。”
“前学生？”
“啊，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我本来就不想成为律师，现在则彻底解放了，如此而已。”古费拉克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古费拉克说完后，其它的人也不说话了，于是格朗德?艾赫知道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嗯……那么，你们……我是说，咱们，算是一个结社吗，秘密的那种？”这也是格朗德?艾赫非常关心的问题。这些人都是热心肠又豪爽的好人，这没错。这些人不久前刚刚帮了自己大忙，这也没错，但是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提前了解清楚。
“是结社，但是公开的。”安灼拉平静的回答。
“公民启蒙教育会。”一个声音从安灼拉旁边传来，把格朗德?艾赫吓了一跳。他随即发现，原来说话的是公白飞——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在那儿的。
“公民启蒙教育会？”格朗德?艾赫咀嚼着这个名字。
根据他上辈子起名字的经验来看，名字这个东西，要么是那种简单浅显一目了然的，要么是那种高深莫测不知所云的。前者比如“四十米长的大刀气”，后者比如“樱梦殇雪璃净羽”。而这个结社的名字，显然是属于前者……
“所以，你们是做幼儿教育的？”
这句话让桌子周围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然后，古费拉克眼前一亮，露出了笑容：“没错！幼儿教育，就是这样。”
“我的工友们可不是什么幼儿。”嘴里含着一块儿猪肉，阿冉含糊的抗议着。
“不，他们是。而且共和国的公民们大多还只是幼儿。”
“‘不谙世事，纯若稚子’。”先是惊愕，随后思索，此时热安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看起来应该是出自某本经典或是某个圣人，“如果不曾经历凡俗事务的磨练，人的心智就会单纯得像孩子一样。而如果人没有经历过教育，那么他的智识也会简单得和孩子一样。这么说来，我们确实是一个从事幼儿教育的团体。”
“教育，教育。教育是必要的，是人进步的阶梯，也是文明传承的基石。”
“又来了。”巴阿雷看了公白飞一眼，“教育，教育，我们是要起义的。”
“起义……”公白飞慢条斯理的说着，“就如同暗杀一样。暗杀或许能够解决掉一两个贪官污吏或者暴君；起义或者能够解决掉一个无药可救的朝廷。但是，它们无助于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公民们没有受过教育，就算暗杀和起义成功了，他们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阿冉用力的点头：“这话一点儿不假。当年的大起义，干掉了暴君，废除了贵族和领地，可是农民们的日子并没有变得好起来。如今，议会派出的督察员到地方上巡视，将那些中饱私囊的总督抓起来依法处刑，可是怎么样呢？新来的总督并不比上一个好到哪儿去。他们只在乎在任上能够捞到多少钱财，并不在乎自己的脑袋能否安稳的呆在脖子上。”
这几个人的话题似乎变得越来越危险，让格朗德?艾赫也紧张起来。他不由得向周围看看——这时候并不是晚饭的点儿，饭馆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们这一桌外，只有大门方向临街的窗子下有两个客人，一个正看着窗外发呆，另一个则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然后，安灼拉笃定的做出了总结：“对共和国的公民们做启蒙教育，使他们明白道理，这正是我们目前的工作，也是为了日后的起义做准备。”
桌边的伙伴们纷纷认可的点头，再次坐实了安灼拉的领袖身份。只有格朗德?艾赫有些目瞪口呆——不是，你们就这么几个人，就已经不但打算做幼儿教育工作，而且连起义都惦记上了？是不是连起义之后如何建立第二共和国都想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