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大的架子!见客只在里面等着,只托佣人来领人。我不由得眸中含了冷光,这到底是在打谁的脸?薛睿的?我的?还是林家的?
我们随着年轻管家一路漫步,薛家的宅子只是在外围便已经显得气魄不凡,走进之后更是别有洞天。四周皆是设计巧妙的繁复灯饰,光线冷冽高贵,墙壁高高竖起,反而在软柔的地毯上投下厚重的阴影,两面都挂着价值不菲的名画,画里或是名人在苦思冥想,或是佳人在顾盼生姿,脚下并不是寻常地砖,而是软柔的繁丽地毯,隔着鞋子也觉得触脚温软,大约不是凡品。我心中暗暗吃惊,这样的制度,怕光光是这走廊,就不下百万。
心中惊讶,面上我却是不露毫分,只是用眼角余光去观赏这奇门圣景。看到前面引路的管家频频回头看我,我更是心下了然。大约尽管我是林家小姐,但是在这薛家长辈的眼里,还是个乡巴佬,这些灯饰……白天原是不用开这么多的,全部打开固然是美丽繁杂,更是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
这是……要敲打我?
是希望我以后乖乖听话,还是希望我知难而退?我一时间把握不住他们的心思,也不明白这是安智的意思,还是薛长天的意思,心里的冷意却泛滥而上,嘴角便轻轻浅浅地勾了一丝冷笑。
管家恰好回头看我的神色,见我这般笑容,落在了他的眼里大约是觉得我在嘲笑,眼中隐约盛气凌人的神色赶紧就收了起来。想必此刻他的心理直犯嘀咕,这样的倨傲的迎接都打不住这位小姐的心思,那久负盛名的林家,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世家大族,难不成还要越了奢华无比的薛家去?
大约是走了有半分多钟,我对薛家宅子的大小隐约有了个咂舌的印象之后,便到了正厅。尽管我是不懂风水的俗人,但还是被这正厅的气度给暗暗压了一惊,正厅的装潢平实精致,隐隐有贵气天成,摆放得错落有致的精致加湿器,喷出细小的水雾,如同七团花雾,让宽阔阔达的大厅增添了不少情调。
走过两层纱帘,才看见薛长天和安智坐在环形的沙发上,薛凝依旧是那天真烂漫的神情,软软地靠在沙发上。在薛凝旁边正襟危坐的青年大约就是薛睿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虽然是不苟言笑地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极其危险阴凉的感觉。我几乎是打了个寒颤,看来这薛家就没有一个好惹的……
薛睿和我笑着给薛长天和安智打了招呼,薛凝怯怯地喊了声“薛睿哥哥,浅茹姐姐”,又如避蛇蝎一般地坐得极远。那青年却只是冷哼一声,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只是懒懒地看着薛睿,兼之有些好奇探究地看着我。
薛长天看不出面上的喜怒,“唔”了一声,道:“快坐。”
随后挥一挥手,便有中年女佣上来给我和薛睿上茶。我端起白瓷细腻的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便在此时看见那带着我们来的年轻管家附在薛长天耳边说了几句,我目不斜视,只是看着漂浮在茶面上的茶叶。
薛长天不怒自威地笑了笑,平和地问道:“看茶看得那么认真,林家小丫头看来是懂茶的?”
我暗暗腹诽,连我爸妈都不会喊我小丫头,你这喊的倒是轻易……面上却保持着温和软柔的笑,轻声道:“略微知道一点皮毛。这狮峰龙井是今年最好的那批茶了吧,光是闻着味道就舍不得喝了。”
“嗯?”薛长天眼神微微一亮,略微坐直了身子,道,“现在这个时代,喜欢喝茶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薛长天在家中看来是极有威望,他在说话的时候,安智连着她的两个孩子是大气都不敢出。他的眼神何其锐利,我也不愿意与他对视,便微微低了头道:“如果说晚辈喜欢,那就是欺瞒叔叔了。只是中国的茶叶也是一种文化,博大精深,有时候喝点茶,喝的也是人生。”
“哦?”薛长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人生可要比茶要精髓得多了。”
我心中一惊,但还是面不改色地轻轻微笑道:“茶经里有写茶道,点茶煮上开水,就分了腾云驾雾、鱼珠蟹目等等,还有禅茶一味,就更是晚辈这个年纪所不能理解的了。若真的说喜欢,那晚辈也只对古人的斗茶感些兴趣,用茶水在纸上写画,实在是有趣。叔叔所言甚是,人生比茶要精髓,却未必比得上茶麻烦。所以晚辈只在和敬重的长辈聊天的时候,才愿意喝茶,也才有喝茶的意义。”
薛长天终于面露了微微的惊讶,他坐直了身子,我便惊然发觉父子之间果然是相似的,两人的身姿都是如出一辙的渊渟岳峙,他嘴角含了几分笑容,道:“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慨叹已经是很难得了,以后得空了就来找我这个老家伙聊聊吧。”
这话说的!谁不知道您要么是在公司处理事务,要么是在家里处理大事,我要是真的来叨扰了,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追在我后面说我不懂事呢。这么想着,我面上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喜悦和诚恳,低声道:“晚辈乐意之至,晚辈一直对茶道作远观仰望,如果有一天也可以泛泛接触,那真的是泼天的喜事。只是不要打扰了薛叔叔的公事才好,不然晚辈就要愧疚不安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我几乎要憋得吐血。忍不住偷眼去看薛睿,薛睿也是一副憋着笑却不敢笑的表情,我暗暗叹气,这些话太肉麻恶心了,完全就是官话,我对亲近的人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
薛长天回首看向神色古怪如同吃了一碗黄连的安智,恍若不知她面上的不快,兀自笑道:“我就说这丫头是个进退得度的聪明孩子,你说是不是?”
安智只能微微点头,故作一副慈爱的笑脸。
眼见着薛长天看薛睿的眼神也温和了下来,坐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薛凝却陡然张口绣口惊叫了一声:“啊……”
我心下一惊,暗道不好,这位蛇蝎女子此刻又要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