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棠的离去,让萧明远稍稍松口气,他刚准备打电话叫张欣欣过来问问情况,突然,电话响了。
屏幕上那个名字……
萧明远心中,一阵烦躁感升起。
王安。
萧式家族老总管,王安。
自上次通话,他让这位老总管寻来‘一见倾心’给柳棠,并且一张嘴便是把整个中盛地产公司,转交给自己打理。
而后,两人就再没联络过。
萧明远不想再想和萧家扯上关系,他认为,早在三年前他被家族撵出来时,那份香火情就已消耗殆尽。
可奈何藕断丝连。
三年后,又被他们主动找上门来,先是哀求让己施以援手不说,更是一出手,将中盛地产这栋庞然大物交给他,美名其曰,暂代管理。
可中盛公司的真正主人,还是萧家,这一点,身为目前公司老板的萧明远比谁都清楚,暂代和正式两者之间,隔有鸿鹄燕雀,而名义上为老板,实质上,只需要萧家一个电话,撤了他职,那他在这个公司里,屁也不是。
这些文字游戏,他不想过多深究。
甚至,如果不是看在曾经的那点香火情,中盛地产再大,又岂能与他现在身价相提并论?
瞧见少爷眉间烦意,萧二挑眉走过来,看到手机屏幕上‘王安’两字,瞬间脸色肃然,问道:“是王伯?”
“恩。”
这个在萧家任职、鞠躬尽瘁一辈子的老管家,萧姓八兄弟也颇有耳闻。
特别是萧二,他曾特意研究过这位老管家过往,私下评价‘萧家为数不多的老狐狸之一,属于油滑到苍蝇站不稳脚的那种’,没个三两把刷子,又怎可能在萧家那样巨擘家族中,混迹一辈子没被淘汰出去。
萧明远接通电话,‘喂?’
“喂,萧少爷,近来如何呀?”
“还行,怎么?有事吗?”
“额……”电话那头犹豫片刻,吞吞吐吐,而后叹口气,说道:“是这样的,昨天族长找我谈话,想问问……还是关于上次我跟您说过的,那钱的事儿……”
萧明远挑眉,道:“这么急吗?”
“已经拖了快两个月了,少爷!您看,家族的诚意,相信您应该也感受到了,如果您觉得还不够,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只要您开口,我都可以去跟家族沟通,少爷……家族真的急需这笔钱!不能再拖了……”
说到最后,王伯语气焦急中带着哽咽。
萧明远电话开启扩音,转身走到办工作前坐下,将手机放在桌面,抽出根香烟点燃,犹豫思考半天,问道:“好吧!数目是多少?”
“五十亿……”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萧明远愣了下,眉头紧皱,似是不敢相信对方的狮子大开口,重复问道:“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说的是……五十亿?”
“额,是的,少爷。”
三年前,萧明远投资的那股票,折现后总共百来亿,结果王伯一张口,说要拿走五十亿!
“王伯,你没开玩笑?”
“没有啊,少爷,你听我说,家族这次难关,真真确确需要这个数才能渡过!最少五十亿……”
萧明远有些明白为何家族会放下脸面来找自己了,偌大家族,自己作为当初被无情撵走的‘废物’,现在家族又不顾颜面、重新拐回头以谦卑的姿态来求自己,这种放在明面上来讲,完全可以用厚颜无耻这四字来形容的行为,若是放在五十亿巨资面前,放在这庞大到吓死普通老板姓的金额数字面前,也算合理了……
他手指毫无节奏地在桌面上乱敲,没有规律,敲的很慢,眉间阴郁,嘴角扯来扯去,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
桌面电话音筒不停传出呼唤。
‘少爷,少爷?’
此时心中麻乱的萧明远真想一把抓起电话扔到身旁垃圾桶,他眼前仿佛有数不尽苍蝇来回乱晃,抬头看了看明显也被那天文数字给震住的萧二,作了个‘你怎么看’的手势。
萧二苦笑摇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电话那头喊累了,沉默不语,但却又不敢挂断电话,兴许是生怕萧明远一个不开心,别说五十亿,五十块要不过来。
此时彷如被媳妇指着鼻子骂了半天,心中窝憋着无限怨气的萧明远,指间香烟燃尽一根,又点燃一根,他内心焦乱如麻。
终于,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这个满脸不忿和憋屈的男人站起身,拿起电话,咬牙说道:“好,我给你五十亿!”
说不心疼,那是安慰自己。
比如,萧明远张嘴答应王伯请求时,就想狠狠抽自己两嘴巴子。
可到底,他还是答应了。
三年前那些族人的冷嘲热讽,那无数鄙夷眼神像一把把刀子般剜在身上,这些他都不会忘记,甚至这三年内,他曾无数次梦见那个场景,每次从梦中惊醒,枕头上都是一片泪渍。
只是,萧家到底对于自己有养育之恩,不提那些落井下石的族人,不说那两三个有限朋友抱歉和爱莫能助,也不去想从小到大在萧家生活的点点滴滴,单是萧家祖宅里,那个比亲爹亲娘还要亲的亲爷爷,冲着那张苍老满是沟壑的慈祥笑脸,他掏出这五十亿,也有一半的心甘情愿。
毕竟,萧家,也曾是爷爷的萧家。
“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少爷您说,整个萧家一定倾力为您办成!”
“我要中盛地产公司最少百分七十的股份,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一个星期之内,把这事儿搞定,也就是说,一个星期后,这个公司,归我了!”
“额……”
那话那头犹豫了,牵扯到一个大公司的转让事宜,即使他身为萧家总管,也没有资格独断定论。
似乎是考虑到对方的身份,猜到对方想什么,萧明远淡淡说道:“这事儿不急,我说了,给你一星期时间,你待会儿挂了电话,可以去请示一下你们族长。”
“少爷,是咱们族长……”
“哼,从他赶我离开萧家那一天起,我萧明远就和你们萧家再无瓜葛,所以不是咱们,是你们族长!”
“好的,少爷……这件事,您等我消息,还有别的条件吗?”
“恩,暂时没了,我爷爷最近怎么样?身体如何?”
电话那头明显犹豫片刻,说道:“萧老爷子身体不错,还经常念挂您,少爷有空的话,可以回来去祖宅那边看看。
刚挂完电话,正襟危坐于淮京市某一处山庄别墅内的王伯,一头冷汗,他慌忙起身披上外衣,抹了把苍老面容上的汗水,下楼招呼司机去开车。
坐进车内,这个满头华发、精神却格外凌人的老头,咳嗽两声,交代司机去萧家祖宅方向,越快越好。
路上飞驰,只用了一个小时便开到目的地。
这个执掌萧氏家族几十年管家权位的老头,慌忙下车,步伐稳健,被两名守在祖宅门口的保安迎进去,来到那间历经无数风雨依旧巍立山间的小屋。
轻轻敲了敲门,他透过木门,向屋内言道:“族长,是我,王安。”
如今整个萧家,能担得起族长之名的,只有一个人。
萧百川!
门轻轻打开。
一个中年男子显露出来。
身材消瘦挺拔,一身中山装,给人种庄严肃穆感,他浓眉厚唇,面容谈不上英气,更谈不上醇厚沧桑,打眼望去,属于扔在大街上看过一眼就会被接踵而至的人群冲散,再也找不回的那种,不过他气质很特别,用柳棠的话来讲,就是沉稳,久居高位的沉稳。
“什么事?”
萧百川声音同他气质一般,同样沉稳。
“族长,事情谈妥了,萧明远同意拿钱,但……但有件事,我觉得要当面来给你说妥当点。”
“什么事?”萧百川又重复刚才的话,语气不悲不喜。
“萧明远问及萧老爷子,并且很可能会回来探望……”
走进屋内,刚坐下的现任族长萧百川,听闻此话后,突然站起身。
他浓眉紧皱,眼神似山川大海,又内敛到深不可测。
屋内靠墙处,摆放有一木桌。
桌上有个香炉,燃有青香三支。
桌后,整面墙壁悬空订立有数十个木格,每个格子内都摆放有个灵牌。
这上面,全是萧家列祖列宗。
袅袅香雾,静人心神。
萧百川轻呼吸两口,闭目沉思。
片刻,喃喃开口。
“萧老头儿啊……都已经快死的人了,难不成还想坏我大事吗?”
“先让他把钱打过来再说吧……那老头儿毕竟养育他十几年,死前总要让他们爷孙俩见上一面,人伦常情。”
马不停蹄从自家赶过来的王安,眼角抽动,沉默不语。
“对了,族长,那萧明远还有个条件,让咱们把中盛地产百分之七十的股份转让到其名下,才同意转钱。”
“可以。”
中盛地产公司。
萧明远把精通金融理财的萧六叫过来,郑重交给他一张卡片,说道:“这里面是我全部家当,从今以后交由你保管,不奢求你钱滚钱给我翻一倍,能稳定操作稳步提升既好,还有,你去银行那边转告一声,一星期后,我可能要转一部分钱出去,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好的,少爷,大概是多少?”
“五十亿。”
萧六倒抽一口凉气,光是转账出去就要五十亿,那这张卡里,总共有多少?
想到卡片中的天文数字,瞬间,萧六觉得手心中,像是捧着一个大山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