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两点回到别墅小区。
萧明远让出租车停到小区门口,自己一个人步行走回去。
他本想留在医院,华淑仙病房是独立的,只有一张床,身为大女儿的柳棠留在这里照顾,理所应当,搬张椅子坐在床边小憩即可,但萧明远说到底是个男人,伺候人这活儿虽在家里早已熟稔,可真要照顾人端屎端尿擦身子,这活儿可从来没做过。
在病房时,萧三曾打来电话来问,‘要不要加张床?’
当时萧明远看了看正拿着毛巾擦拭母亲脸颊的柳棠,对电话说道:“要,然后准备一些洗漱用品。”
“好,洗漱用品我这里有一次性的,这就给你带过去,明儿个再买新的。”
萧三身为医院副院长,虽不说日理万机,但每天杂事应酬颇多。
就拿今天来说,在接到萧明远电话时,他正和本院几个领导阶层开会,挂断电话立即暂停会议,火急火燎便赶了过去,忙活一个小时,又重新回到医院继续开会。
那几个被扔在会议室喝凉茶的同事,虽心中不满,可奈何萧三不但是本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长,手段更是雷厉风行,不然怎能压得这些个四十多岁在医圈里混迹二十年的老油条,那几个同僚心有怨气不敢发,一直留下开会到快一点,才疲倦散去。
刚散会的副院长萧三,带着洗漱用品、拖着疲惫身躯来察看了眼华淑仙伤情,确认无碍,又命令医护人员抬来一张简易单人床和床褥,便也匆匆离去,说是明天江南市有个重要的研讨会要参加,今晚得赶紧回去补眠。
华淑仙的病房很大,兴许有四十多平米,独立卫生间分去十平方,余下空间,摆两张床绰绰有余。
突然,柳棠抬头,皱眉说道:“你还不回家?”
萧明远挂断电话,嘴巴长了张,苦笑一声,温声道:“我想留这儿陪着,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我坐着就好……”
“没有需要帮忙的,你走吧,我要给母亲擦拭身子,你在不方便,而且我也不喜欢睡觉时,旁边站着个男人。”
萧明远苦笑摇头,道了声‘好’,然后小心退出病房。
凌晨两点,这个被老婆赶回来的男人,是一个人回来的,虽然已确定,这次意外车祸真正被针对的,是岳父柳建勋,华淑仙那边应该不会有危险,可对此还是不放心的萧明远,硬是狠心把萧大留在医院走廊里过夜。
他遇见两个值夜班的保安巡逻,笑着掏出香烟让过去,保安笑脸恭敬接住,一看是软中华,笑得更加谄媚,低眉顺眼问,‘大哥,今天咋回来这么晚?’
这个英格兰式风格别墅区,住户本就不多,聚集的大多是非富即贵,两个保安在这里工作有些年头了,对里面所有住户,不说都能一眼认出,但大多也都混了脸熟。
萧明远最近一段时间,每天早出晚归,虽是坐车里,可偶尔路过大门门卫,也有开窗时,故这小区保安大多对他有些印象。
有些疲惫的萧明远,只是简单几句,工作忙,加班晚之类的敷衍,挥手继续往家门走去。
夜空中,星星点点。
这个男人移动脚步,在由鹅卵石水泥浇筑铺就的路面走着,脚面透过鞋底,与路面上凸起的鹅卵石接触,会起到按摩作用,可这个此时渐生困意的男人,只想赶紧回到家,赶紧躺在床上睡觉,哪儿有心情去享受这些,所以脚步加快,鞋面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响。
路过家门口附近一片小湖,萧明远惊奇发现,这时候竟还有夜钓的人,是个身披军大衣的老者。
夜色微凉,湖边更甚。
这老头手指夹根卷烟,模样普通,听到身后脚步声,他扭头看了一眼,笑了笑,回头继续盯着湖面发呆,那模样,好似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此时波光粼粼、倒影星月的湖面更加重要。
萧明远同样礼貌抱之一笑,对待别墅区的所有人,不管是物业管理员工,还是住户,这个男人向来都是一副温煦模样。
绕过湖畔,终于走到家门口,萧明远打开门走了进去。
湖边垂钓老人,老眼昏花,看着那栋别墅门打开,又关上,轻轻叹口气,突然开口道:“出来吧,他回家了。”
夜色中,除却虫鸣和风声,哪里有半个人影。
可这老人语气,也不像是自言自语。
老者站起身,眉头皱了皱,喃喃道:“该不会是淹死了吧?”
忽然,他脚边湖畔发出响声。
哗啦!
一个人头猛地从水中钻出,接着两只手扒在岸边上。
浑身湿漉漉,这人动作麻利钻出湖水,双手一撑,站在岸边,伸手抹了把脸,轻轻咳嗽两声。
呸!
脸上还沾着水草的常见,轻轻吐了口差点呛到嗓子眼的湖水,他笑道:“老头儿,多谢你啊,改天再给你弄个好东西送你,保证你喜欢!”
老头儿收起鱼竿,指着鱼竿,满脸玩味,‘小子,你说实话,这鱼竿真如你所说,价值几万?’
常见难得脸红一次,不过好在夜色昏暗给遮掩了去,他拍拍胸口,竖起大拇指,‘我常见送的东西,哪儿会有便宜货!’
他拍胸口的动作,溅起水星,溅在老头儿脸上,不过后者不在意,只是笑容更加玩味。
兴许是受不了老头儿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常见岔开话题,故意皱眉道:“刚才和你老头儿聊天,一个不注意差点被我那大财主看到,还好躲得及时,要是被他看到,我在工作时间给唠嗑,那我的五百万可就不保咯……”
常见低头看看浑身湿透、沾满泥污的衣衫,这次是真的皱眉了,‘握曹,我花了好几百买的断码阿迪!先不给你说了,我得找地方换身衣服先!’
说完,常见动作敏捷如兔,撒腿消失在夜色中。
湖边,老头儿慢悠悠收起渔具,又看着手中鱼竿,看了半晌,哑然失笑。
“什么几万,真当我老头子不懂?明明就是两百块不到的便宜玩意儿。”
说完,老头儿眯着眼,转头看向柳家别墅,喃喃道:“这家人,好似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