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了二十年,终于又到了去人间采集流景,她从书房起身,迈步穿过果园到了画馆。画馆居中,日东升西落,早年她住进这里的时候,为了方便把馆藏居室都改了名字。只因为师傅起的那些拗口名字她一个都记不住,她没想她有一日一年十年百年的时间去一遍遍回忆,一遍遍去铭记。东侧称为东馆存放还未记录任何东西的画轴,西侧称西馆存放了记录人间流景的画轴。天上那些神仙,哪天想看人间景象了,抽出那年月的画轴即可,不必再用在耗费自己的法力窥视人间。她抽出最上排的那轴,沿原路返回书房。这些画轴每隔百年便有人送来新的。每个百年五卷,颜色统一,区别在于画轴内布艺的暗纹,天界那些似乎早已将一切设定好,只待人间循规蹈矩完成了才好,但他们似乎又期待着人间每二十年的不同。过果园顺手折了一枝青枣,除了清脆没有味道,甜份不急不缓的集聚着。山上温度低,果子成熟的也晚。她裙裾一扫门槛上的灰迈进书房。将枣树枝插在书房的花瓶里。欢欣地将脸转向书桌上白日也点燃的蜡烛问,明烛你要不要吃。烛火闪烁吐出两个字,不了。明烛便是这画坊常亮的一截蜡烛,陪伴画坊的每一位画师。
这次的画轴内里是青枣混合了奶汁一样的绿,看着心神愉悦。她当即想那就穿着这个颜色的罩衫去见他吧。她把书桌上的一幅画拂了又拂,虽画不出流景,多年的练习也让她画作精细传神。可见画上人眉如山丘唇峰饱满,眼神柔和看着画外,负手而立,俊逸郎朗谦谦君子又让人觉略有疏离。明烛开了腔,他跟他们很像,知书达理的人教出来的孩子从被背影都能感受到不同,也让你太轻易就能认出他。可二十三年前你初见他,还是个孩子,家世朝代都不尽相同了。他可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朱唇微启没有说话,只是吐了口气说道,毕竟我是画坊唯一不会作画的画师,我能画出过去的样貌,对于未来难以可见一斑。说完低着头看着那幅画作。画坊最好的画师去采集流景可以用笔画出,也可以凭借意念。一幅画最多可存放二十年的景象,画师画的不仅是一张画,那一张可以看见那二十年的时光流动。所以画师大多测字卜卦皆擅长。只有她画出的画仅是死物,除了那画看不到流动的时光,她也不看不懂《易经》,她最熟读的是药理,虽然无人可医,必要时候可以拿大夫的身份在人间糊个口。
“我该怎么解释我消失了二十年,明烛”她这百年尽量不和人间有所联系。哪怕兔子山鹰她救治了立马放归山林,她仅从人间山上挖回果木,草药,她怕生命太长,那些能跑能跳的生灵,都熬不过她,更怕自己要一一送走他们,再把生命全拿来追思。这是她的选择,也是明烛和师傅的戒令。送一轮再送一轮,悲痛只会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