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俯视的角度打量着姜绒,神情满是慵懒散漫,但眼底细微的温色是藏不住的。
上次一别,姜绒以为吴斯再不会联系她了,身份的阶跃摆在这,更何况吴斯当时把态度表现得很明显。想到这,姜绒转过身,没好气道,“不是你说的再说吗?还是你现在找不到蹭饭的地方想起我来了?”
吴斯跳下窗台,贼兮兮地绕过姜绒,点亮火烛,收拾收拾桌面就开始摆他的肉,好像没听见姜绒说话似的。
“王府就是好,像我这种平民百姓都买不起火烛。”
姜绒其实想凶一点的,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作响,她试探性看向吴斯见他掩着面偷笑,叹了口气撅着嘴到桌前坐下,一边靠近一边进行自我洗脑:我没原谅他,我没原谅他,吃完再说,反正是他花钱买的,不关我的事……送到嘴的食物,不吃白不吃。
“干坐着,等我喂到你嘴里吗?”吴斯递给姜绒筷子,道,“自己夹。”
姜绒想起还有三个丫头也在挨饿,就问道,“她们都没吃,要不……我送一盒过去?事情是因为我,现在她们在那挨饿我却吃肉,没道理啊……”
吴斯嗤笑,目光婉转,“她们啊?不用担心,她们会有东西吃的。”
姜绒饿极了,点点头,不再揣测他的用意,拿起窝窝头就着酱牛肉一口接一口。许是太久没进食,姜绒很快就感觉到饱腹,注意力终于不全在窝窝头,她抬头,才发觉吴斯空拿着筷子,一口没吃。
“你怎么不吃?”
吴斯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定定地看着她,然后若无其事道,“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我吃过了已经,这是给你带的,总不能要我拿回去喂**?”
先前在吴斯家喝的鸡汤味道确实不错,唇齿留香,难道他平时是用酱牛肉喂鸡,奢侈。
吴斯笑而不语。
“&*¥…*?”姜绒满口都是窝窝头和牛肉,说话含糊不清。
吴斯只听出这是一个问句,他轻声问道,“什么?”
姜绒加快咀嚼的速度,直到咽下最后一口后,重复了一遍,“酒。”
“酒?”吴斯听的莫名其妙,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还没吃饱吗?”
姜绒向后仰躺到椅子上,故作沉吟,“下酒菜啊……酒呢?”
她承认她有赌的成分,果然吃太饱会要找事做,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如果不出掉这口气,以后再看见吴斯会不爽。
“噢噢噢,”吴斯恍然大悟,笑眯眯地看着姜绒,道,“小绒想喝酒了,那就走吧。”
说罢,拉着姜绒就往外面走,姜绒来不及表达意见,怔怔地任他牵着,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咬了两口的窝窝头。
两人站在草坪上,姜绒挣开他的手,见他不动,道,“欸嘿,莫不是吴公子轻功不熟练?飞不起来?”
吴斯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姜绒吃的不管不顾,整个嘴一圈都是油,他从怀中拿出一条手帕,上边绣着淡黄色的牵牛花,银丝线勾出几片祥云,看得出作绣之人很用心。
“干什么?”姜绒察觉到吴斯不怀好意的动作,猛地后退一步。
吴斯挑眉,似笑非笑,看了看手里的帕子,收回怀中,道,“你不想去了吗?”
姜绒用衣袖在嘴上胡乱擦了几下,闻言,不知怎样回答他,“我……”
去,当然想去,她馋这口很久了。
“既然小绒开这个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好像看穿了姜绒。
不咸不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姜绒却听得难受,他唤她小绒。
“抱歉。”吴斯一只手搂紧姜绒的肩膀,不等她反应就一跃上了屋顶,沿着屋檐从这间跳上那间,最后稳稳当当的落在荆王府后门门口。
这是姜绒第一次以第一人称视角体验什么叫轻功,4D5D还是8D9D技术都差远了好吗。
“你有什么想去的酒坊吗?”吴斯回头询问姜绒,噗嗤一下笑出声。
姜绒不明所以,迷茫地看着他。
吴斯从姜绒手中捏走那半个窝窝头,扔到墙角,笑道,“带馒头去喝酒,你可真是第一个。”
“可是还没吃完……”姜绒望着窝窝头惋惜不已,讲道理,她不算是特别爱吃,只是不想浪费粮食。
“嗐呀!我请你吃更好吃的,乖,咱不稀罕这个。”
吴斯朝姜绒呲了呲牙,佯装正经地凑近她耳边,道,“吃着碗里看锅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身怀六甲呢。”
姜绒马上捂住小腹,果然微微隆起,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上个月来过月事,这个月她跟夏林曦光见面的次数都少之又少,不曾僭越,应该是最近伙食变好的缘故吧。
与此同时,她在心里做了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从现在开始少吃多动,把身材控制回原来的样子,啊不,她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吴斯,吃完这顿从明天开始吧。
吴斯在前面带路,出了王府,就不需要担心路口随时会窜出来几个拿武器的家仆,两人走在街上十分坦然。
“你有什么想去的酒坊吗?”吴斯问道。
姜绒不懂他问这句话的意义,此时已近四更,即便她是有,店也不一定开着门。
“那就去我的店。”吴斯长发高挽,语气懒散,站在姜绒身侧却看起来十分坚韧,他耸耸肩,似乎就等着姜绒同意。
姜绒默了默,道,“我记得你告诉我,你的店破产了。”
吴斯嗤笑一声,停下脚步,眉梢抬得老高:“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你做梦呢?不过,要是能出现在小绒姑娘的梦中,那吴某真是三生有幸。”停的突然,姜绒一时没刹住往前多走了几步。
他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姜绒细细回想那天的细节,画面逐渐模糊,依稀出现的只有他说他开店,然后倒闭了,再然后就是粗菜根很甜。
姜绒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当然先入为主了。
她抬头看向吴斯的脸,竟鬼使神差地踮脚,伸手缓缓拨下他双眉,想了想,叹口气道,“唉,你说,你平时都不照照镜子,我可是有夫之妇,你知道,他是二殿下,当今皇上的第一个儿子,继位是八九不离十的事。”
吴斯的眸光淡了淡,两人一边走一边讲,基本上是姜绒在说,说自己好心送礼物想缓和关系,但是害的箐茸儿旧病复发,夏林曦对自己不闻不问,若是今天没有吴斯,她可能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之类的。
他们到了。
店铺开在街尾,或许是因为这的租金便宜。
火烛照亮了整个一层,淡淡的栀子花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射入星星点点的月光,姜绒看的是瞠目结舌,这哪是败落,分明好得很。
桌上有两碗倒好了的酒,其中一碗有喝过的痕迹,热酒的炉子散发着余温。
吴斯让她去选座位,而自己到柜子里拿盛酒的东西,姜绒怕冷,所以她坐在了最里面。
“好了吗?”姜绒问道。
吴斯回头看着姜绒想了一会,最后拿过来的是一个碗和一个杯子。
姜绒见状可不乐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出来喝酒,结果才给个杯子,吴斯思忖片刻,重新到柜子里折中拿了两个一般大的小碗。
炉子里有炭,吴斯把坛子酒架在上面点燃火,他让姜绒稍微等一会,直到坛口微微冒着热气,才用厚毛巾包着端到桌上。
“尝尝。”坛子很烫,吴斯是用长勺一瓢一瓢舀到碗里的。
姜绒端起碗,先小小的喝了一口,香醇的酿液滑入喉咙,香气徐徐地在鼻尖游离,回味无穷,“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干。”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些?”吴斯抿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吓得她一哆嗦,强劲的力道险些让她端不稳碗。
她痴笑着回应,不答反问,“什么?”
是来怀疑她身份的吗?她要怎么跟吴斯讲,是告诉他自己不是姜绒?还是真正的姜绒已经不在了?都不行,当今皇上极其迷信道士,这样的大事,告诉谁都不安全。
吴斯松了松抓她的手,冷静下来,略带质疑地问道,“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姜绒闻言笑了,顿时心生一计,她一指一指扳开吴斯的手,神色夸张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有个奇遇。”
“什么奇遇?”吴斯心一咯噔,忙问道。
姜绒愣了下,此时的他不似从前那样沉得住气,指甲慢慢的扣着桌边,他眼里是看得出的紧张,“我……做了一个梦,有一个小女孩,她告诉了我好多事情。你说,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吗?”
吴斯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看穿,“小女孩?多大?长的什么样?”
“她约摸和我一般大吧。”姜绒长叹一声,解释道,“长什么模样我确实是记不清了,吴公子应该懂的,梦,就应该这样莫名其妙,不是吗?”
吴斯沉吟片刻,整理好衣襟坐回去,“对,梦是这样的。”
他不露声色地把袖口的稿纸往回收了收,终于还是没有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