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从西北一路行来,穿过戈壁,荒漠,停靠在天水。车已经开出一天,乘客都在狭窄的走廊里,走动舒展身体,车厢熙熙攘攘。车厢尽头,靠近厕所的位置坐着一个短发女子,******,拖拉着一双帆布鞋,生生将周身的民国文青气质扭曲到未知方向。哐哐,两声响后,火车缓缓启动,驶过黑暗隧道,车边的景象切换为布满浅草的高山,黄色泥水的渭河绕着山脚,与车同向流动着。那女子戴着耳塞,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窗外,仿佛在看风景。
尹眉确实没有在看风景,她在思索,这次又出来多久?出来多久都没有关系,终年在外游荡的,一个月与一年实在是没有多大差别。夕阳西下,太阳降到山后,渲染周围的云彩一片霞光。这次回去又是为什么?回家还需要找个理由,还是回家吗?国庆将至,人潮汹涌,久不食蔬菜,辣椒,上火严重。是的,也算得上为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窗外夜幕落下,火车被黑色包围。除却过年,哪次归家不是反复拿着一把刀,在旧伤疤上捅一道,鲜血淋漓后,又一次次的逃离。很多时候,她都怀疑是否有自虐的倾向。
淡淡月光洒向大地,透过玻璃车窗,外面的世界像笼罩一次薄雾。车厢里萦绕一股方便面的味道,像小时候吃过那种。故事发展成这样,应该是十二岁那年冬天就已经初露芮端。冬天总是很容易掩盖掉悲伤的情绪,心情的低落起伏可以归结为天气。记忆里,那年冬天确实是冷,连绵不尽的阴雨,房间里充斥的药味,病床前漫长的陪伴,所有的都终止于除夕的早晨。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在周围断断续续响起,一阵北风吹过,带来烟火的味道。后面记忆兵荒马乱,熙熙攘攘,吵闹的人群,送葬路上开始飘落的冬雨,被黄土掩盖的父亲的棺木,撕心裂肺的哭泣。
广播里响起列车员的声音,快到关灯的时间。尹眉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反反复复,删删减减几次,最终只打下“明天路过长沙,我回家过国庆”发送出去。收起手机,翻出包里的牙刷去洗手间。
刚刚睁开眼,看到中铺的床板,床板下铁架开始有锈迹。拉开窗帘,窗外太阳已经渐渐升起。九月下旬,夏天好似恋恋不舍,依旧热度不减。已经快到武汉,过了岳阳,下一站就是长沙。尹眉缓缓坐起来,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看到叶九思回复的信息:
“嗯”
“今天要上班,不能去接你”
“房间没来得及收拾,东西放在老地方”
“6点40到家,晚上一起吃饭”
尹眉回一句“好”,把手机放在牛仔裤的口袋,翻出黄梨木梳子扒拉一下头发,拿出洗漱包,起身走向厕所。
列车员通知稍后到站长沙时,尹眉正站在窗前,行李箱和背包已经整理好,整整齐齐的摆在床边。列车驶进城区,入目是上世纪风格的低矮老旧的楼房,斑驳已经露出红砖的围墙,正午的艳阳照耀下,有种岁月静好的美感。走廊上要下车的乘客已经排好队,尹眉在床上坐下来。速度渐渐减缓,列车已经进站,哐当两声后,车停下来,列车员打开车门。跟随着下车的人潮,尹眉拉过行李箱,走在后面。出车门,一股热浪袭来。站台上人来人往,广播里播报车次,火车站特有的味道萦绕在鼻断。
辗转地铁回到家,尹眉从背包内口袋掏出钥匙,旋转几圈过后,锁咔哒一声响起,推开门,把行李箱搬进门廊。家里一尘不染,地板泛着光泽,阳台的窗户开着,细小的尘埃悬浮在空气里。客厅里简单摆放着沙发、跑步机等几件物品,墙上投影仪,在墙上映出阴影。弯腰从鞋柜里拿出黑色的人字拖,提起行李箱,打开次卧的门走进去。床上的防尘布上落浅浅一层灰,书桌上盖着走时的花布。
收拾好房间,洗浴完已经到下午四点。从行李里翻出衣服扔进洗衣机,打开卧室的衣柜,看到折得整整齐齐的被单,愣了几分钟,从里面拿出一套浅蓝色铺在床上。转身在门廊拿帆布鞋,去了淋浴间。水从鞋子上流过,变成浅浅的灰色,刷子和鞋面摩擦间泛起一层细密的泡沫。尹眉的目光定在墙角的缝隙里,伸手拾起一根十来厘米粗粗的头发,愣愣看了几秒,走出淋浴间,扔向洗漱台下的垃圾桶。抬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细细一层发丝覆盖在头顶,头发已经快及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