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何家营鼓乐社迎来了一支旅行团。
团长何老先生带领全社成员又是现场演奏又是讲解西安鼓乐的历史过程,忙得不亦乐乎,游客们也都是听得津津有味。在这其中一位女士表现得尤为兴致勃勃,总是围在何老先生身边问这问那,何老先生也不恼,耐心地为这位女士一一讲解。
在何老先生看来,现如今很难遇到会对西安鼓乐如此有兴趣的人了。不过何老先生不知道的是,若是往细里瞧,其实这位女士感兴趣的并不是西安鼓乐,而是何老先生,因为她的眼睛一直停留在何老先生身上,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扫着。
“小哥哥,我要尿尿。”
从刚才开始就对着橱窗发呆的何悦感觉到自己的右裤脚被人拉了拉,低头望去,一个小男孩仰着头撇着嘴,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你爸妈呢?”何悦一把扯过自己的裤子,往后退了几步。
“我要尿尿。”男孩没有回答,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话,又往何悦那里靠了靠。
“你别靠过来!厕所在那边,自己去!快滚!”何悦非常不耐烦地指了指,极其不友好地吼道,小男孩被何悦的叱喝吓到,原本撇着的嘴高高地撅起,一双大眼噙着泪,蓄势待发。何悦见势不妙,一把抄起小男孩,往厕所奔去。
到了厕所,何悦将男孩推了进去,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可不想等下还得给这个小屁孩把屎把尿的。五分钟后,男孩从厕所探出头来,环顾了下四周,发现没有任何人,男孩顿时露出了笑容,一切事情正按照他计划中所设想的那样发展!
“可以出来了。”男孩跑到厕所后面的花盆边,蹲下身,将背着的包包打开,两抹小小的身影从包里迅速地跳了出来,飞快地朝着不同方向跑去,“我在大门口等你们哦!”男孩轻轻喊了一声,然后便慢慢走回了鼓乐社的展示厅内。
此时此刻的展示厅内,何老先生正在为游客们讲解陈列在橱窗内的曲谱,“各位,这就是我们何家营鼓乐社最为珍贵的曲谱《大唐开元五年》,该曲谱堪得‘大唐遗音'之桂冠,享誉中外......”
橱窗内,一本陈旧泛白的曲谱静静地躺着,封面上黑色的毛笔字写着《尺工五六四调古乐——大唐开元五年六月十五日立——古韶乐》,据说这本曲谱其中的内容蕴含着自隋唐已降,宋、元、明、清历代传统音乐的精华,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立于一旁的何悦听着何老先生的介绍,不禁冷哼了一声,什么最为珍贵的曲谱,不就是一堆废纸么,那个美国佬出价100万元要收购,这个老不死竟然还不卖!还有这个破地方也是,每年都在亏损,不知道保留下来意义何在!现在这个时代,想要看什么网络上都有,这种破地方以后来看的人只会越来越少,老不死居然还想找人来传承下去?简直可笑!何悦越想越不爽,看向何老先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恨意,要是他是团长......
时间来到傍晚,鼓乐社里的人声逐渐弱了,伴随着旅游团队的离去,忙碌了一下午的鼓乐社成员们终于可以休息休息喘口气了,打扫完后大家便纷纷回了家,一时间就只剩下何老先生坐在展示厅里,看着那本《大唐开元五年》发愣。
「团长先生,这个生意并不亏吧,一本曲谱换100万元人民币,你们整个社团获利,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啊。」
想起上午那个老外的话,何老先生心里满是纠结,鼓乐社的现状他何曾不知,像今日如此人声鼎沸的场景已是一年多都没见过了,往日里鼓乐社总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经营状况也是一年比一年差,再加上会演奏的成员多数都上了年纪,长此以往下去,大家显然力不从心了,鼓乐社关门是迟早的事。
这老祖宗传下来的鼓乐社难道真就要毁在自己手里了吗?“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何老先生不愿再去思考,起了身往后院走去,途中他遇到了何悦,吩咐何悦将晚饭送到他房内,然后进了屋便再也没出来过了。
“落落,调查得如何?”刚才在鼓乐社一直围在何老先生身边的女士出现在小巷子内,而在她的眼前是那个刚才吵着要去厕所的小男孩。女士边说边在手腕上点了点,然后在下一秒就变回了芙丽雅的模样,紧接着她又在小男孩的脸上弄了弄,小男孩也随即变成了落落。
“哔-哔-”兔子小财小福对着落落叫了几声,落落笑着摸了摸两小只的脑袋,递给芙丽雅一个小芯片,上面有一个按钮,按下去后,一个完整的房屋透视图就出现在她们眼前,芙丽雅给了落落一个赞许的表情。
接下去就是等待了,毕竟夜晚才是最佳的办事时间。
夜幕降临,芙丽雅利用小苍蝇飞行器,在鼓乐社所有的监控处放置了干扰器,然后她便从后院翻墙进入,至于落落和小财小福则是埋伏在鼓乐社正门口,一是望风警戒,二是为了以防万一事情发生突变,届时由她来引开注意力,让芙丽雅全身而退。
“落落,我已经进来了,你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
芙丽雅的计划很简单,她会直接伪装成何老先生的模样,然后到展示厅里将曲谱取出来,这也就是白天为什么她总是围在何老先生身边的缘故,为了掌握何老先生的言行举止,可以让自己的伪装更加真实。
越是简单的方法越容易实现,不是吗?
芙丽雅在进入鼓乐社后院后便变成了何老先生的模样,她回忆着白天何老先生走路时的样子,将身子微微驼起,垂于身侧的双手也比平时向内弯了几公分。据观察,何老先生虽然上了年纪,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还是很足的,他的步履强劲有力,在言语表达上也是非常清晰明了。
去往展示厅的路上,芙丽雅没有遇到任何人,可谓是一路顺风,可接下去发生的事却让她始料未及。
在快到展示厅的时候,芙丽雅意外发现漆黑的屋内有一束集中型的亮光,隐约还有人影在移动,这让芙丽雅有了警觉,莫不是何老先生还在展示厅里?那也不对,要真是何老先生,他为何不开灯呢?芙丽雅边想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入口处,偷偷往里瞧去。
还真是何老先生!
借着光,芙丽雅看到何老先生一手举着手电筒,弯着腰不知道在摸索些什么。真是奇怪,这个何老先生到底在做什么呢?都已经那么晚了,原以为这个时间点大家都该在睡觉了,芙丽雅猫在门口看着何老先生,然而当她持续观察了一会儿后,她便发现了问题。
这个人不是何老先生!
虽然这人穿着和何老先生一样的衣服,但是这人举手投足间分明是个年轻人!此时正在忙碌的“何老先生”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猛地一回头瞪着展示厅的入口,这也使得芙丽雅看到了“何老先生”的正面目——那是一张有着和何老先生些许相似的脸,但很明显要稚嫩许多,那不是别人,正是何悦。
“谁?谁在那里!”黑暗中除了何悦不稳的气息外,并无其他动静,但何悦总觉得自己的背后有视线,这让他原本忐忑不安的内心更加焦躁起来。
都怪那个老不死的!明明只要答应把鼓乐社交给自己,事情就不会变成那样,可那老不死就是不肯,还说他不配,说就是传给别人也不传给他!该死的!
“是你逼我的!老不死的!你早该死了!”
芙丽雅默默地盯着屋内的何悦,她能感觉到何悦身上所散发出的能量——愤怒而又慌乱,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应该和何老先生有关系,那么——要不要试一试呢?
“咳咳。”芙丽雅轻咳了一声。
“谁?谁在那儿!出来!”何悦紧绷的神经随着咳嗽声变得更加敏感,说出的话也不自觉得颤抖了几分,他死死地盯着展示厅的入口处,那门外的黑暗好似一张可怖的巨型大嘴,随时随地会将他吞噬干净。
“我倒是想问问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来做什么?”
当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形出现在眼前时,何悦那紧绷的神经终究是断了,他强忍着体内那股快要抑制不住的尖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不可能!怎么、怎么会是...会是他呢!他应该、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