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幽谷。
一老者骑牛而来。
老者年逾古稀,意态懒散,神情悠然,口中吟唱歌谣,好一派仙风道骨之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恰巧,有一入山砍柴的樵夫经过,好奇问道:“老神仙,你这唱的哪里调子?”
“神仙?老朽可不是什么神仙……”
黄牛停下脚步。
牛背上,老者衣衫褴褛,鬓发凌乱,形容枯槁,满面风尘。这般样貌,往好了想可称为‘道骨仙风’,却也与那年迈的乞儿无异。
“不是神仙?”
樵夫不信,又是自下而上将他打量一遍,摇摇头道:“老神仙不用自谦,老汉虽是凡夫俗子一个,却也有些眼力,这些年来,见过的神仙可真不少哩!”
老者无意争辩,豁然一笑道:“这年头,说句真话都没人信了么?”
“真的不是神仙?”樵夫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自语出声:“这般潦倒狼狈,不是山间隐士,陆地神仙,难道还是乞丐?”
老者嘴角一抽,没好气道:“老夫不是乞丐!”
得,又遇上个怪人!
樵夫叹气,却也无心再去打听,扛起柴斧就走。
老者无奈望天,内心近乎咆哮:“我是国相,一国之相好吗!”
事实上,这已是连日来第三个把他当成乞丐的人了。当然,偶尔也有人会把他误认做神仙……有问子女姻缘的,也有询问风水的,还有求医问药的。更为离谱的是,还有人当场就要磕头拜师,请赐仙缘的!
对此,张彦很是无奈。
想他堂堂帝师、大明阁老,临到老来,怎会路线走偏,画风突变,隐隐有向神棍发展的趋势?
“张萧山啊张萧山,你学老子骑牛出关,莫不是真要入那道门,羽化成仙?”
半个月的时间,他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仍是十分模糊。
事情说来也很简单。
老者本名叫做张彦,贵为三朝元老、两朝帝师,诗词享誉四海,官声更是震慑整个大明政坛,人称萧山相公!
现如今,恐怕在原先那个世界里,人人都以为他是寻仙访道去了。
世人却不知晓,对于那个时空而言,张彦本就只是过客,灵魂来自五百多年后的现代社会。
五十多年!
奋斗了二十多年,生活了五十多年,最终功成名就,儿孙满堂……
本该知足才是,可在心底深处,仿佛总有一个落叶归根的念头,不断提醒着他:“回去吧,你不属于这里……”
退居多年,因对老子出关一事心存好奇,这才生出寻找时空之门,回到未来的疯狂念头。
哪曾想,一场沙尘暴后,身边老仆不见踪影,张彦自身,竟是来到了一个道法辉煌的异界!
据说,这是一个修者遍地的世界。
奇怪的是,这里的人,交流也用汉语,口音虽异,却也不难听懂。或许,自己效仿老子,确实追寻到了他老人家的脚步……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一阵歌声响起,打断了张彦的思绪。
凝神一听,竟是先前那个樵夫,正自学着他的腔调,悠然唱起了《好了歌》。嘿,还真别说,学得倒是挺快!
兀自摇了摇头,抛却心中杂念,继续驱牛前行。
走了大半个月,翻过了几座山,越过了几条河,仍是没有走出这片深山,鬼知道它得有多大!
一路行来,所见皆是一株株古木,像是已经生长了千年万年,枝繁叶茂,直冲云霄,树干比之以往见过的最大一株,都粗壮了好几十倍。
偶尔,也能遇到一些入山的行人,但却不曾见过那些高来高去的修道之士,只从行人口中,听得三言两语,倒也隐约可知此间面貌。
说来也怪,这等地方,少了人类踪迹,既能养出如此古木,想必在那深山里头,也会藏有不少凶猛之物。
但这一路行来,却是无惊无险,连头野兽都没碰上。
难不成……它们嫌我这糟老头子肉质太老?
黄牛迈着慢吞吞的步伐,张彦随口又唱起了山歌:“大姑娘美的那个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那青纱帐……”
忽然,前方传来阵阵轰天巨响!
张彦为之一愣,凝目望去,却见前方树林深处,道道神光冲天,声势浩大,宛如一场现代大型战争爆发。
“这……莫非就是修者?”
正低语间,密林当中,乍然惊起一道人影,有如断线风筝,只在空中溅落一道血线,人已跌落张彦身前。
低头一瞧,一张艳美容颜映入眼帘。
女子正值妙龄,一身是血,奄奄一息,模样甚是凄惨。迎上对方无助目光,张彦顿感左右为难,有心相救,却又无能为力。
英雄救美?
不现实!
若说眼前所遇,只是寻常的剪径盗匪,而他身边又还带着精通武艺的老仆,倒还可以考虑考虑,插手管这闲事……
眼前女子,美则美矣,张彦却是早已年过花甲,看透了祸水本质,也对妙龄少女生不出什么心思。
再者,现今他孤身一人,难不成还抢着上去送人头?
没那实力,就别多事!
“小丫头,非是老夫见死不救,你可莫要怪罪于我才是。”张彦叹气摇头,口中自语一声,正欲离开。
孰料,前方一道身影凌空落下,拦住他的去路。
得,这回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了……张彦满心郁闷,终于得见这等传说中的修道之人,心里却是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眼望前方青年男子,张彦强作镇定,徐徐开口道:“年轻人,老夫不愿多事,也无从知晓你们身份,犯不着杀人灭口吧?”
只见对方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这才缓缓点头,答应放他离去。
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张彦面不改色,握紧手中藤鞭,轻轻一敲牛背,继续前行。
这一关有惊无险,却也将他吓出一身冷汗。走出很远之后,刚要为之庆幸,不料变故又起,远方忽闻破空之声,两道人影御剑而来,从他头顶上方掠过。
心知局势将要变得更为复杂,张彦自是不敢多做停留,驾着老牛加快了步伐。
后方,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两名御剑修者,迅速追上先前那位青年男子,双方随即展开大战。
一时间,三人打得难解难分,诸般神奇道法接连使出,迸出道道耀眼神芒。
张彦不时回头,发现根本无法看清人影。只见得一会紫光冲天,一会又是五光璀璨,令人一时难以分清,到底哪方占了优势。
初见如此场面,让他彻底惊呆。
怪不得他们都被称为神仙,修者出手,果真恐怖如斯!
好在,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然而就在此时,远方飞来一物,正好落入他的怀中……
一枚瓷瓶!
要不要这么巧?
事情它就是这么巧!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张彦耳中,清晰传来一道女子声音:“救我!”
但他清楚记得,就在方才,唯一的一名女子已然遭了毒手,命毙当场!那么,现在这个声音,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