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来得比预想中还要快,正如冬日的夜总和南飞的雁齐齐到来,天上的星星总和那淡得看不见的弯月携手同游。
三天时间,一恍神就过了。
正午十二点,廖浩铭就到大楼等着了,他窝在沙发里,脚边散落一地烟头。
程潜掐着点上楼,正好撞上闭着眼抽烟的廖浩铭。
廖浩铭身上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戾气,程潜突然就想到一个人,和廖浩铭完全相反的人。
上次打架,还是收拾黄毛的时候,吃了一次苦头,这次程潜还是没带人,甚至都没和几个人说这件事。
他就是莫名坚定的认为,廖浩铭和黄毛不一样,他有戾气,但他也很干脆,倒不像黄毛,总打着歪主意。
窝在沙发里仰头抽烟的人听到了脚步,懒懒地抬眼。
这里没有江悦,廖浩铭也不会戴着那副谦谦公子的面具,他抽完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按进沙发扶手里:“开始吧。”
程潜脱了外套:“腿废了别怪老子。”
廖浩铭嗤笑一声:“输了就和江悦分手。”
程潜快速接了话:“不可能。”
“等会儿被我打趴了再说可不可能。”
廖浩铭的机车服早就被他脱了扔在角落里,此刻他身上就穿着一件黑T,少年骨架小,长相也毫无威慑力,独独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狠戾。
程潜活动了下脖子,上来就是一个横踢,廖浩铭险险躲过,紧跟着还给了程潜一个左勾拳。
程潜没有特意学过跆拳道或者散打之类的,廖浩铭却很早就开始学跆拳道了,但程潜实战经验丰富,所以二人打得不分伯仲。
廖浩铭喜欢用跆拳道里的侧踢,程潜利用这点,反手抓过廖浩铭的右腿,在廖浩铭出招前,使劲用拳头朝廖浩铭的鼻梁砸去。
鼻梁是人体中较脆弱的一个部位,一般鼻子受伤了,随着带来的酸痛感,还有因为生理反应而生成的眼泪。
程潜拽着廖浩铭的腿往自己跟前扯,廖浩铭向程潜的方向倒去,又被程潜一脚踹在腹部。
程潜这一脚完全没有收敛,廖浩铭被踹飞了一米,倒在沙发边上,脑袋下面是他掐灭的一滩烟头。
程潜垂眸看着廖浩铭,喘着粗气:“还要继续?”
廖浩铭按着腹部,从地上爬起来,助跑了一段,踩着空气,一脚踢在了程潜头上。
程潜弯着腰朝一旁栽了两步,感觉自己脑震荡又要出来了,耳鸣不止,眼前也有红色的光斑。
廖浩铭还想再补一脚,结果被程潜又一拳打在了脸上。
廖浩铭生得白净,一拳又一拳的,嘴角已经有了一块血迹,脸颊一圈都是红的,眼角是刚刚因为生理反应泛出来的泪花。
程潜的打法毫无章法,趁着廖浩铭弯着腰,他扯着廖浩铭的衣领,膝盖一顶,直直地撞在廖浩铭的肚子上。
廖浩铭咳了一声,他弯着腰被程潜抓着,红着眼倔强地看着程潜。
程潜又是一拳砸在廖浩铭背上,此刻廖浩铭的腰已经弯到程潜腹部了,程潜用膝盖顶到廖浩铭的下巴。
廖浩铭躺在地上有些绝望的笑着,嘴角的伤口再次裂开:“我他妈也爱惨了江悦啊!为什么最后不是我啊!”
程潜居高临下地看着廖浩铭:“在老子面前,你的爱根本不值一提。”
初中的时候,廖浩铭没有朋友,唯一能让他放松的就是骑机车,从城南骑到城北,他最喜欢的地方是月亮湾,那里只有几艘渔船,穿上有昏黄的灯光,他坐在一艘没人的绿色渔船上,一边喝酒,一边吹风。
江悦是唯一一个和他说话的人。
有天他刚和班上的一个小胖子打了架,鼻青脸肿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还在想着怎么和妈妈解释。
江悦穿着淡黄色的碎花裙,站在梧桐树下,怀里抱着一瓶橘子汽水。
廖浩铭还记得那个盛夏,有点热,蝉鸣有点吵,他那时候只有两辆机车,和一个藏在心底的女孩。
江悦大概是看他可怜,给了他那瓶橘子汽水。
那是他第一次喝汽水,甜腻带着气泡的饮料,根本不解渴。
五年了,那个夏天,再也回不去了。
程潜从沙发上拿起运动外套穿在身上,他本来都走到二楼了,突然又想到陈余那小子的话,程潜叹了口气,又折回三楼。
廖浩铭还躺在地上,闭着眼。
程潜用脚轻轻踢了踢廖浩铭的腿,伸出右手:“诶,起来了。”
廖浩铭的眼睛开了一条缝,他别过头,没搭理程潜。
“你一大男人怎么这么矫情?”程潜深呼吸了一下,一把拽过廖浩铭的手臂,把他扔在沙发里。
廖浩铭瘫在沙发里,跟失了魂似的。
程潜白了他一眼,从沙发里捞出廖浩铭的烟,刚好还剩两根,程潜扔了一根给廖浩铭,自己先点了烟。
廖浩铭把烟叼在嘴里,没动。
程潜看着他就来气,把他一把推到边上,自己一屁股坐了一大块地方:“我说你是大小姐啊?抽个烟磨磨唧唧的。”
话虽这么说,程潜还是给廖浩铭点了烟。
火光印在廖浩铭的脸上,衬得少年白肤上的乌青越发刺眼。
廖浩铭闭着眼,声音沙哑:“我退出只是因为她和你在一起笑得很开心,但这并不代表我输了,我只是太爱她了。”
“明明就是我家小丫头不喜欢你,非得扯得这么文艺。”程潜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一支烟燃尽,程潜吐了最后一口烟,起身拍了拍廖浩铭的肩头:“下次换个人喜欢,我寻思着陈余就不错。”
程潜把陈余的名字说得有些含糊,廖浩铭没有听清,皱着眉头问道:“谁?”
程潜叹了口气:“和你一样的傻叉,你性别这方面别卡太死了。”
直到程潜到了家,廖浩铭都还没理解程潜那两句话的意思。
有些人就像夜蛾,一心只认定了那一盏路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抬头看看比路灯还要皎洁明亮的月亮。
那天太阳很大,很热,蝉鸣聒噪,和五年前的盛夏很像,可是再也没有那个穿着碎花裙的女孩了,唯有那个没了橘子汽水的玻璃瓶,静悄悄地躺在某个少年的小木盒里。
廖浩铭放弃江悦的那晚,他倒在马路边,哭到意识模糊、哭到嗓音嘶哑,好像在纪念他逝去的青春。
江悦最难过的那天晚上,是程潜陪着她。可是廖浩铭哭到崩溃的那晚,只有那轮孤月高高挂起。
他终于还是,撞了个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