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史通俗演义》有云:百岁光阴似水流,道高德重把名留。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
这明葬墓主老前辈为了后世子孙,可谓殚精竭虑,思计甚远。从他死后将自己的灵魂囚禁了一百多年的作风来看,那生前对儿女的宠爱肯定是更甚。估计是只要儿女们开口,他不要说什么作远忧,还是说作马牛,他是将心肝挖出来递与儿女都会心甘情愿的主。
父母给孩子的爱,是无私的,不求任何回报,不掺杂任何功利因素的。看着这方寸大小骨灰盒子里墓主的魂魄,’除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沈明竟然不知道怎么评价。
沈明估摸着是这么回事,但具体怎么个情况,谁也摸不准。
怎么回事呀老汉,说说吧?看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沈明打趣道。
沈明并不傻,他没有滥用自己的同情心。对这老者,始终保持着几分警惕。他想知道这老汉把自己关在这大墓里一百多年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仙不要嘲笑老朽了……那小盒子里的魂魄十分惭愧的说道。
说着那魂魄打开了话匣子……
……老朽小姓翟,贱名志远,字仲仁。是咸丰六年的进士,于满清光绪二十五年的去世,细算下来,老朽在这个小盒子里已经呆了一百二十八年了……
……记得那一年我十二岁,村里闹了旱灾。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娘就把我送给了同宗的大户翟老爷家。
翟老爷人好,家里地多,伙计也多,根本不在乎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口吃的。
翟老爷看我年纪还小,人也机灵。就把我放在了自己家的私塾里,专门给教书的老秀才老王头做书童,打下手,教翟老爷家里的孩子们读书。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遇到了我人生五十四载,还有离世至今沦为鬼魄的这一百二十多年里,最重要的那个人……说着这老汉的声音竟然有点呜咽。
王梅……一百八十二年了,你在哪?
我说过:生,我要娶你;就算死了,我也要等你。只为跟你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不要分开。
那老汉的声音嘶哑,但这倾诉衷肠之声却震人心魄,感人至深。沈明听的出来,这又是一个情种哥哥和悲情妹妹的故事。
王梅原名叫王梅思,是老王秀才家第四个姑娘。王梅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大家王梅怡,二姐王梅娥,三姐王梅姗。
老王秀才一生就是想要生个男娃,但一直生了四个闺女。梅思的娘因为梅思出生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在梅思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梅思天天听他爹叨叨她娘的事,心里有时候也会埋怨,是不是自己把她娘给方死的。梅思也明白,如果娘还在世,自己的爹爹就不会因为要照顾自己姐妹四人,疲于奔命的忙于生计。
如果娘还在世,自己的爹爹可能就会腾出时候来去京城考取个功名。退一万步讲,退十万步,总之不管退到哪里了,也不至于在老家这么个鸟不拉屎,穷山恶水沟里教大户人家的十几个孩子读书来维持生计。
王梅思特别讨厌别人喊她梅思,梅思。听着像没死,死没。
所以我就把那个思字去了,喊她王梅……
那老汉理了理头绪继续讲。沈明的好奇心在作祟,对老汉的故事点击了关注。津津有味的在旁边听,十分渴望老汉继续讲下去。
那老王秀才才华是有的,写的一手好字,做的一手好文章。但一生郁郁不得志,才华抱负得不到施展,所以脾气特别臭。
所以我在他身边,开始的时候也是吃尽了苦头。他那十多个学生背书的时候我必须跟着背,写字的时候我也必须跟着写。一旦有书背不下来,有字写不出来就得拿方尺打手心。
打我厉害的时候,那手心上红血印子里的淤血,小半月才能退干净。
王梅非常聪明,他爹老王秀才讲书的时候她都是偷偷的在门外听着,但往往他每次都是第一个背过。写字也遗传了他老爹的基因,非常的漂亮。
我就不一样了,别说拿毛笔写字,饭都吃不上了,哪里有条件学着写字。所以在来翟老爷家前,见都没见过毛笔,所以写字也是特别的别扭。每一个字都写的歪歪扭扭的,和王梅写的字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王梅就偷偷的在他的秀才老爹看不到的时候教我写字,教我背书,从来没有嫌弃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我不会写字,王梅就手把手的教我怎么研磨,怎么握住毛笔,怎么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字……
打小我父亲就不在了,母亲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将我送给了别人。在我的记忆里王梅是除了母亲对我最好的那个人。
就这样,在翟老爷家,和王梅一起,我度过了五年。那也是我度过了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五年。
王梅秀才老爹除了教书的时间,就是捧着个酒葫芦。不是在教书,就是在喝酒;不在书桌上,就是在酒桌上。
在我去翟老爷家的第五个年头,王梅秀才老爹的以酒自戕的日子算是熬出头了,终于喝死在了自家的酒桌上。
刚开始的时候,王梅哭的死去活来的。但时间久了,王梅也就逐渐接受了这个事情。
在王梅的秀才老爹去世的三个多月后,王梅的三个姐姐一起商量着,将王梅嫁给了翟老爷当了一房小妾。
这个消息不但对王梅来讲犹如晴天霹雳,对于我来讲,我的天都塌了。
王梅的三个姐姐,对于我和王梅的感情是知道的。但我一个举目无亲,天大地大,无立锥之地;身无分文,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拿什么去配王梅。
翟老爷不是为富不仁的人,只是他这么大的家业,太想要一个儿子了。
他一个正室,一房小妾,两房妻妾膝下只有正室一个女儿,别再无其它子嗣。王老爷当时大概已经有五十多岁,已经没有了多少耐心和信心。
在王梅出嫁的前一个夜晚,她偷偷的溜达着到了我的房间……
说完那老汉沉默了好久,他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一百多年前,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叫王梅的姑娘。不用怀疑,一百多年前,那个叫王梅的姑娘和那个叫翟志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肯定又浮现在这老汉的脑海里。
……事后,王梅给了我两个金手镯。
这原本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小王梅依偎在我的怀里说道。说到此处,那翟志远老汉的声音已经激动的说不成话。
你走,现在就走……就拿这两个手镯做盘缠去进京赶考。
我等你……
志远哥,今生今世我等不到,下一辈子我也一定等你。等你回来娶我,等着做你的状元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