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肖坤出了宫,见有人要相邀,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况且自己正愁没个去处,便上了轿子。
一路穿街过巷,不消多时,便到了河边的一排红灯笼前停下。
彼时,尚是白昼,却有些许乌云,天气灰暗暗的,大有雨雪纷飞的前奏,身体也感觉到了冷意。肖坤想着:“亏有人请客,要不这鬼天气,还只能是回四方寺喝冷粥!”
抬头看,两侧的红灯笼已经点亮,红纸黑字写着“福”和“寿”,灯笼中间,一个杏黄匾额,书有“福寿斋”三个大字,里面人声鼎沸,香味扑鼻,生意好不兴隆。
下人带着唐特布径直到了二楼,推开一间雅间,一眼就看到了肥头大耳的宁胖子。
宁胖子看着肖坤进来,立即起身招呼道:“肖兄,快请,快请。”
肖坤纳闷这个胖子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自己改名成了肖坤,还想着一会儿两杯酒后,神气神气呢。再看那雅间,几个体型不一的人围坐在桌子上,扭头看着自己,一方大圆桌上,炊金馔玉,水陆毕陈。那桌后,幔纱半掩,熏香漫漫,几个粉白伶仃正在后面拨琴弹弦,呀呀呓语。
宁公子容不得肖坤出神,早就过来拉着肖坤推至上宾,笑着说:“各位,各位,这位爷什么来头知道吗?那可是太后刚刚赐姓的唐特王子。”话音刚落,在座的六七位穿着鲜亮的都立即起身,拱手作揖。宁公子继续说道:“知道我们是什么交情吗,那可是在宫里一起打闹醉酒的,刚才我说的那个便是。”说着,手上却不闲着,示意小二退下,自己亲自倒满了酒,举杯祝贺。
肖坤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听着宁胖子这么说,去也觉得舒坦,终究是别人夸赞比自吹自擂要自然许多。且看那群人,或是山羊胡子,或是八字两撇,或是玉面小子,都举着酒看着自己,当下便也不客气,端起一杯酒说道:“都是托太后的洪福,都是托太后的洪福,我干了,”说完仰头而尽。
一杯酒后,便也似乎熟络了,纷纷落座后,宁胖子异常热情,一一的指着在座的各位:这位是悦然居老板,那位万宝阁老板······,也有个照应。
肖坤一一认识了,却只记得了在这个满脸胡须是猴腮,那位鼻下两撇若鼠目,倒都是京城的大老板,看样子,和宁胖子挺熟络,这一顿酒后,自己在京城也算有了熟人,倒也不赖。随即举着酒杯,一一的喝过。
酒过三巡,都有些醉态,那宁胖子便跟肖坤道:“你可是与世子好交情,在下实在羡慕,实在羡慕。”
座上宾客听到肖坤还和世子有交情,当即两眼放光,纷纷又是举杯祝贺,又是言语恭维,“肖公子果然英雄了得,这般年轻,难得,难得!”
肖坤明白了这胖子的意图,耐不住心底受用,便有些飘飘然,想着:“爷们儿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悠悠的说道:“哪里,哪里,只是世子不嫌弃,和我投缘,唉,就这么,哎,能说上话了,有了共同语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说着还故意摆摆手。
宁胖子道:“肖兄气宇非凡,在下不如世子,看走了眼,自罚三杯,以示悔戒,还请肖兄不要怪罪。”当即果然喝了三杯。
肖坤心中满足,嘴上便说道:“不提了,不提了,这顿酒后,就是兄弟。”
那宁公子颇有些感动的看着肖坤,“在下果然没有看走眼,肖兄英雄气概,属实佩服,他日有劳,还望肖兄不计前嫌。”
肖坤脸都有些微红,醉眼朦胧,只是说着:“一定,一定。”
宁公子便道:“不怕肖兄笑话,在下一直仰慕世子清新俊逸,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看肖兄器宇轩昂,和世子言语投机,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还烦公子引荐。”
肖坤哪里受到过这般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只记得以前喝酒,虽说也是吹牛,但是兄弟们多是讥笑取乐,哪里会什么奉承,况且言语露骨,举止粗俗。此刻,只觉得满座口吐芬芳,满座的溜须拍马,他哪里受过如此妙语连珠的夸赞,不由得感慨道:“还是文化人有魅力,多读书果然也有好处。”又想这个时候,父亲和陈肖要是看到,该是多美的一件事。
当下高兴,醉眼朦胧的举着酒杯,又一一的和各位宾客推杯把盏,飘飘忽忽的说道:“一定,一定,我和世子的这点交情还是有的,往后各位有什么事,找我肖坤便是。”
几番把盏交欢,早已是杯盘狼藉。有人伏桌已憩,有人尚撒酒欢,早就不省人事。只有那宁公子又倒了些许酒,轻轻的抿了一口,似有所思,示意歌姬退下,又叫来小二,吩咐让叫各自下人,抬着出了雅间。
房间只剩下宁公子和肖坤,那宁公子兀自品咋着杯子的酒,神情涣散,目不转睛的看着趴在酒桌上的肖坤,许久招手叫过小二,塞给几钱小费,在耳边嘀咕几声。
只见那小二欢欢喜喜出了门,不多一会儿便带着个帮手,二人搀扶着肖坤出去。
那宁公子看着门外,清江水流,些风微拂,不由的打了个冷颤,满屋子的酒气开始散开。再看那天气,因为黑夜,已经分不出是清空还是乌云,只是黑的干净,黑的透彻。
突然,宁公子狠狠的将手中酒杯砸到地上,又转身推翻满桌惨席,怔怔的看着满地的秽羹污汤,不由的冷笑着,拂袖擦去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