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风吹着叶子发出“莎莎”的声响,此时双方都陷入到沉默中。
九歌迟疑了一下,应声道:“好,知道了。”
当吴迪窃喜自己模仿老人声音躲过一劫时,九歌已从浴桶中飞出,随手扯下轻纱帷幔遮身,趁着月色依稀可见她那皎洁如月光般的肌肤。
吴迪不敢再看,只能把腰弓着,头更低了。
九歌丝毫不掩饰羞涩,点亮屋内灯盏盘问道:“你是何人?”
吴迪实在不好意思再乔装下去,直接说道:“我……吴迪”。
九歌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也跟来了?”
吴迪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想来,只能找个借口:“还不是你的灵均哥哥让我保护你,不然我才懒得来。”
九歌此时脸上尽显绯红,玉手举起桌边茶壶,连忙请吴迪坐下:“不知竟然是西门公子,刚才多有得罪。”
吴迪羞愧难当:“以后你还是叫我吴迪吧,我可不是什么公子。”
九歌随后把自己入齐献图的计划详细地讲给了吴迪。
可吴迪却连连摇头:“第一,你不可以只身犯险,毕竟你是女流之辈。第二,现在齐都淄城已经是混乱一片,太子夺位,朝中又有佞臣当道,你想要的盛世太平,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换得。第三…我答应了灵均兄,要把你平安带回楚都,我不能食言。”
九歌反驳道:“若齐王不答应与楚结盟,连横以抗强秦,那我只好夺帅令,逼他们兵行险招。”
吴迪冷笑道,将茶盏倒满,自己手蘸着茶水在桐木桌子上竟然画出了九歌手中未曾当给旁人看过的地图。
吴迪指着四面楚歌的楚都问道:“若齐君助你之后,反噬一口,你当如何?”
九歌沉默。
吴迪接着说道:“若此番游说后失败,你与灵均兄又当何去何从?”
九歌继续沉默。
此时的吴迪不敢看向九歌,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是任何人都劝不动的。
说罢,他轻轻推门而去。
第二天,这支从楚都而来的乐师班被齐君召见。
在宴席期间,九歌凭借曼妙的舞姿和琴技取得了齐国皇子的青睐,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她似乎并不开心,因为她此番来淄城是为了让齐君答应连横之策。各皇子纷纷向九歌赐酒,唯独齐太子与齐王“按兵不动”,脸上也没有任何神色。
此番宴饮过后,九歌与乐班被安排到别苑,当晚就被齐王召见,而吴迪还傻傻地在驿站等着九歌回心转意。
那天晚上,别苑到深宫内院,是九歌这辈子走过最漫长的路。
她心里只想将楚国地图献上,完成邦交之策。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她进屋之后,门突然关上,四周的烛火也瞬时熄灭,她手里攥紧了从楚带来的地图。
她慢慢移动到桌角,试着去点燃蜡烛,可却被一只粗糙冰冷的手握住,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她试图挣扎,却丝毫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来,那个男人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都说楚女水灵,竟然这骨子里还有一股蛮劲儿,我喜欢。”
九歌只感觉身子一软,半分力气都没有了。她像是一只被撕碎的傀儡在黑夜里舞蹈,这清白的身子竟然宛如彼岸之花,红的要滴血。
那个男人粗暴地折磨着她的身体,直到玩厌没有了兴趣。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九歌从手中滑落的地图,那个男人趁着夜色,提着衣襟飘飘而去。
九歌瘫软无力横斜在床边,披头散发,衣不蔽体。
她竟然连那个人的脸都未认出,她从床上摔到地上,将碗摔碎,想要了此残生。
可就在她想要结束之时,突然进来一群宦官,手脚麻利地将她架起,从后花园穿过,绕道深宫后门,将她扔到了大街上。
齐太子深夜思来想去那个舞女来历定不一般,想要深夜暗访一下那位姑娘,便叫了贴身随从前往九歌住处。
正当太子穿过回廊之际,正好撞到了那个衣衫不整的男人,那个男人大吼道:“大胆!没长眼的家伙!”
太子不慌不忙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衣领,凑近一看才知是皇叔,又赶忙松了手,躬身赔礼,这位皇叔便踉踉跄跄地走掉。
等这位皇叔走远,随身的小仆才敢捂着嘴小声笑一下。
太子赶紧往九歌的住处走去,可在快到的时候却看到几个穿着古怪的黑衣人一闪而过,他赶紧叫身后的小仆去前殿保护父君,而自己独自一人向那夜深处继续快步走着。
走到九歌住处问了下人才知道被宫内宦官叫去别苑,太子慌乱的脑海中闪过刚才在后花园撞见皇叔时的场景,他下意识地狂奔向后院的书房,只见书房内一片狼籍,地上遗落一张皮质地图。
太子攥紧这张地图,叫来了宫内侍卫,本想将淄城皇宫内外仔细寻找九歌姑娘的下落,但此事他只能猜到七八分,便只能对外宣称要找到今夜的黑衣刺客。
蹲在城墙角楼上的吴迪独自一人喝着闷酒,自言自语说道:“本以为古书里说的解忧杜康,是真的可以解忧,但眼下这手中清酒一点味道都没有。”
突然在寂静的街道一角出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影,吴迪心中怀疑这是哪个被赶出宫的仆从便没有在意,可那个晃动的人影,无论是身形还是衣着,都极像一个人,却又想不起。
吓得吴迪赶紧扔下酒瓶,飞身跃下角楼。
就在同一时刻,齐太子也慌忙赶到。
吴迪抢先一步扶起即将陨落的这玉体,此时昔日的牡丹已成衰败黄花。
齐太子看吴迪也不像是坏人,温文尔雅地说道:“还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吴迪以为眼前的这个男子是轻薄九歌姑娘的狂徒,二话不说一拳打到了他后脖梗。
齐太子昏迷倒地。
吴迪将九歌带回了驿站,等了两宿,九歌才醒来,九歌抬着苍白地脸,面无表情地望着吴迪,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停地落泪。
吴迪将熬好的中药端到她面前:“本来家国大事,就不应该你们赔上自己的幸福,况且这……”
九歌的眼眸中闪现出一丝杀机,她将指甲抓向木床边缘。
吴迪放下药碗:“姑娘这又是何苦,我如果刻意去告诉你结局,你还是会一如当初选择。历史就是历史,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的。”
九歌缓缓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吴迪转身回道:“中国人。”
齐太子在皇城内大肆搜捕嫌犯,却一无所获。
唯一留于他的只有一张地图而已,他明白九歌姑娘此番来齐,是为了齐楚联盟之事,可眼下齐国哪里还有带兵扛敌之能力,他佩服那个敢于冒险牺牲自己的九歌,也憎恶这个胆小懦弱的自己。
他曾多次派亲兵去搜查九歌的下落可都一无所获。
当楚国灵均先生得知九歌失败之后,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继续向王上献策。
最后亦是全盘皆输,灵均投入曾与九歌初识的江畔。
而九歌,被吴迪带到了一片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之中。
吴迪将这里改造得和九歌小姐府一模一样,等到这里盖成之际,九歌小姐亲自作画,日暮时分,夕阳很红,那幅画也涂抹了大片的灼眼红色,九歌的手腕此时如一朵绽放的红色牡丹。
她眼泪中突然闪现了希望,嘴角轻扬:“灵均哥哥,我来找你了。”
当吴迪再次睁开眼,自己竟然在……九歌姑娘的闺房帐中。此时屋内挂满了白布,景府空无一人。
吴迪低头看到了胸前衣襟中夹着的一张画作,原来是九歌最后用鲜血为染料而绘成。他将此画放在了桌上,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