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宫
今日元沫若身穿白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莲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的一排白色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随意札着流苏髪,发际斜插芙蓉暖玉步摇,淡扫娥眉眼含春,甚是迷人。
此时她满脸焦急之色,在厢房门前来回踱步。
不多时,一身紫衣道袍的紫云从房里走出,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去吧。”
元沫若眼神一亮,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略略颤抖着接过玉牌和古匙,转身离去。
紫云一脸忧色地站在原地。
……
天轮深处,一座外表残破不堪的宫殿在山谷中屹立,整座宫殿深陷于岩石中,数十条粗大的铁索形成一个铁索网,将整座不大的宫殿困于山体内,细看,铁索上雕刻着无数咒语,隐隐散发着金光。
殿门正中牌匾赫然写着---《镇仙殿》
一抹蓝影迎风而至,元沫若将到殿前之际,空中忽然两道金光闪过,而后两柄巨剑凭空出现,在她面前交错,拦住了去路。
直至此时,两名身披黑色道袍的身影才自黑暗中浮出。其中一名道士冷漠说道道:“沫若小姐,此地乃我派禁地,非有长老之命,任何人不得擅入,沫若小姐请回吧!”
元沫若脸露寒霜,冷哼了一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与道士,冷冷说道:“这是二长老的玉牌,见牌如本人亲临。他临行前嘱我入镇仙殿办事。”
两名道士面面相觑,实在难以相信二长老竟会将入镇仙殿这等大事交与道行低下的元沫若,可知道,此前均是长老亲到,这里面的异物可不是普通弟子之流可应付得了的。这简直是形同儿戏。可是玉牌又的的确确是二长老的信物。这玉牌可是集喜马山脉万年冰川的灵气所制,是仿冒不来的。
此时另一名道士问道:“敢问沫若小姐,二长老嘱你入镇仙殿,却是所为何事?”
元沫若冷笑一声,道:“长老让我入镇仙殿,自然是有天大的机密事。以你在派内资格,这一句话,怕是问得不太恰当了。”
那道士黑脸透紫,登时说不出话来。元沫若所言没错,这一句话本就不是他该问的。可是若要就这样放元沫若入殿,总是有些不妥。
元沫若双手交叉背于身后,也不急,只是指了指当空明月,淡然道:“距离长老交待的事还有一刻时光,你们看着办吧。若说长老的玉牌还不够份量,不能让你们放我入内的话,那也好说,我回去,亲自请二长老过来与你二位交涉。”
两位甲士自幼修道,历今已有五十余年,功行深湛,如此才会被委派来看守镇仙殿这等重地。只是他们从未出过山谷,人情世故上却是不大灵光的。何况二长老非以气度过人著称,涉及镇仙殿的又必无小事,如果真的耽误了,这罪名非小。
两位道士看了看月色,犹豫片刻,终于让开了殿门。
元沫若来到殿门前,从怀中取出一把青铜古匙,打开了殿门上的铜锁,步入殿内,又反手又将殿门关上。
看到元沫若打开殿门上的铜锁,两名甲士都松了一口气。这锁绝非凡锁,名为镇仙乾坤锁,水火不侵,刀剑难断,天地间仅有一把锁匙开得。元沫若既然拿得出锁匙,所言自然是真。
镇仙殿中阴风不断,阵阵潮气扑面而来,与殿外似是浑然两个世界。殿中空荡荡的,无桌无几,只一片青石殿面。说来奇怪,虽然殿中看上去年久失修,破旧不堪,可是却极为整洁干净,片尘不染。
元沫若立在殿心,她的脸色渐渐发白,数丝秀发无风飘起,压抑的环境让她几乎想径直掉头,奔出殿外。她双拳紧握,银牙紧咬,两腿止不住发颤,好不容易压制下心中的恐惧,没有拔腿狂奔而去。战栗片刻后,元沫若终于明白了何以会如此害怕。
殿中死气沉沉,不闻虫鸣,不见蛛网,了无半点生气。这一座镇仙殿,原是一处静极寂极的死地。
元沫若驱动体内灵气,驱散了心中的恐惧。她辨认了一下窗外月色,默背了几遍口诀,在心中计算方位已定,才一块一块青石踏了过去。眨眼间她已在殿中转了三圈,共踏过一百零八块青石。当她立在最后一块青石上时,一片灰雾涌过,殿中已空无一人。
眩晕之后,元沫若发现自己正立在一条甬道中央。周围残破的模样已消失不见。甬道可由数人并行,壁上生满了青苔。这些青苔发出些微荧光,是这座甬道的惟一亮源。甬道两端皆隐于黑暗之中,全然看不到尽头。
元沫若玉容惨淡,她来之前完全没料到镇仙殿如此惊悚,她当下唤出承影剑在手,向着来时面向的甬道,一点一点地摸索前进。
吼!
一声巨大兽吼突然自甬道尽头传来,声浪滚滚,如狂涛怒潮般沿着甬道奔腾而来。吼声所到之处,四壁震动,石屑纷纷而下。元沫若一时间只觉得吼声如雷电怒涛,震得双耳发聩,身子跃跃欲飘!她迅即低头弯腰,以扇支地,强顶着伴随兽吼而生的狂风。但见她秀发狂舞,衣袂纷飞,一番挣扎,终勉强立在了原地,未被强风卷走。
吼声转瞬即逝。
只这片刻功夫,元沫若冷汗已透重衫,这一声吼叫虽未受伤,但也吓得不轻。她立在原地,紧咬下唇,一时间犹豫不定,不知是要继续前进还是就此回头。
可是她身后甬道也茫无尽头。
元沫若想起二长老元天厥阴冷的眼神和狠辣的手段,一咬牙,竟又举步向前行去。
这一次才行出十余丈,甬道转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个方圆十丈的大厅,大厅上方由上而下吊着一个铁笼,铁笼上每隔尺余便贴着泛着金光的符篆,笼子里则是无床无椅,底下是一块通体黝黑的石板,只有一个女子背向甬道,立在铁笼中央。
她青丝如瀑,随意披洒而下,着一袭白裙,全身上下寻不到一个饰物。
然而那女子已不需任何饰物。
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最是那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鬓珠作衬,乃具双目如星复作月,脂窗粉塌能鉴人。略有妖意,未见媚态,妩然一段风姿,谈笑间,唯少世间礼态。断绝代风华无处觅,唯纤风投影落如尘。眉心天生携来的花痣,傲似冬寒的独梅。
元沫若虽是女儿身,此时竟也看得呆了。她一直对自己相貌甚为自傲,可今日与此女子相见,便觉黯然失色。
悄然之间,那女子已转过身来,刹那风情,诱人至极,天地间怕是没有男子能抵御如此风情。
“你是在找我吗?”那女子浅笑问道,其声如玉。
元沫若口中干涩,一时间说不出话,好半天方道:“是的。”
那女子一双如水双瞳盈盈生波,柔柔望着元沫若,似是将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通透,这才展颜一笑,道:“又一个漂亮的小家伙。看你小小年纪便长得俊美异常,可凭这,就敢只身深入这镇仙殿,想来只是不识天高地厚罢了。嗯,小家伙,你师父是元天知还是元天厥这两小子吧?瞒着你家长辈偷入禁地,出去后这责罚……可是不会小呢。”
二位长老竟被此女称为小子,这一番话让元沫若目瞪口呆,可从这女子之口吐出,非但没有让元沫若觉得胡言乱语,反倒觉得她说得理所当然。
“五百年了,沧海桑田,当初那扰人的人儿还在吗?”绝色女子低首喃喃自语。
元沫若没听清女子所说,但越看那女子,就越是心慌意乱,口干舌燥,这女子魅惑人的功夫着实了得,她的术法却是来自她的一颦一笑,油然而生。元沫若不由得将目光偏向了一边,提起灵气抵抗,道:“我……我是奉命前来,二长老由要事相求。”
话刚说完,元沫若便感觉在女子面前失了气势,完全没有护法之威。
可她嘴上虽硬,却终是未敢向那女子望上一眼。
那女子捂嘴低笑,道:“沉不住气的小人儿!元天厥这小子怎不亲自前来?还是以前那个没胆的小顽童,还差个小人儿前来。怕是你自己的意思吧,来这镇仙殿绝地,必是有所求的。你想要什么,不妨道来听听。”
她声音娓娓动听,字字柔声甜腻,一下下敲打在元沫若心底,元沫若只觉得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发酸,飘飘荡荡的,浑无半点力气,禁不住面红耳赤,再无半分镇定。这要是普通男子如何抵抗得了?
元沫若呼吸急促,软绵绵有气无力地道:“跟前辈学习……御……男之术。”
那女子听了,又是轻轻一笑,笑声如呢喃软语,直听得元沫若双脸绯红。那女子笑了几声,方柔声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那么抬起头来,看着我!”
元沫若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迎上了那女子亮如晨星的双眸,刹那间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清明的神志骤然陷入混沌,什么都想不清楚了。只觉一阵光影炸裂眼前,陆离变幻,绚丽迷乱。
眨眼间,元沫若便已回过神来,只觉周身发软,虚汗渐出,已无半点力气,几欲晕去。
见得此景,那女子心下了然,禁不住幽幽一叹,道:“你心事重重,可你如今心有牵挂,眉眼间又有一道隐约的担忧痛苦之气,想必是那一颗心早已放在了心中之人身上。”
那女子臻首轻摇,缓缓叹道:“小人儿,你涉世未深,怎知个中阴谋凶险?你牵上情丝,魅惑他人,这是何苦?”
元沫若似是一惊,想了半天,叹道:“前辈,我意已决,请前辈赐教。”
那女子又是一叹,只是轻声道:“好吧,世间之事我也不想过问太多,既然我刚才幻出的兽吼都吓不走你,想来你心意已决。罢了,罢了。反正我狐族惑乱天下之名已是逃不掉了,也不在于多这小小一次。区区一个男子,又何足道哉?”
元沫若吃了一惊,原来这位前辈是上古异兽---狐族之人,锁在镇仙殿中的这只妖狐实有千年以上的道行,
想到这里时,元沫若心中莫名一动,竟自穿过大厅,走到铁笼前,拉开铁栅,立在了那女子面前。
那女子叹息一声,未发一语,只是款款提起一双水葱玉手,抚上了元沫若的脸。她指尖其凉似冰,凝润如玉,游走于元沫若的肌肤之上。冰凉润滑的触感,让元沫若感到说不出的舒服,恍惚间竟有些迷醉。
不知何时,那女子已然收回了手,双目迷离,似是穿越千山万水,落在了不知名的远处。许久,她才幽幽一叹,问道:“我与你天轮派实有滔天大仇,若不是为了他,当年的我何苦甘于封印,隐世埋名?狐族妖术,从古到今从未失手,可就是在他面前不堪一击。我为了他的一个承诺便在此地苦等多年,所以,小人儿,你要记住,真正能捆住人心的,是情而非术。当年我只不过是他身边的小异兽,是他让我能幻化人形,也是他让我看到了人间百态,可是他早就心有所属,到最后才知是自己一曲相思罢了。”
元沫若早听得痴了。
那女子继续道:“小人儿,你天生丽质,底子是极好的。若得我族秘术,假以时日,倾国倾城,自非难事。可是到了那一日,你再难听到一句真话,得到一分真心。绝世之姿,实乃取祸之道。你且要记得我今日之言!若有一日你心旌动摇了,便想想我此时的境遇,当可警醒。”
她道:“今后每隔七日,你须到镇仙殿一次,我自会授你天狐秘术,教你驾驭人心之道。”
元沫若悠悠一叹,道:“遵命,师父。”
那女子淡然一笑,道:“无妨,还是喊我前辈吧,待你术法学满那天,再改口不迟。时辰不早,我先送你回去吧。”
话音刚落,元沫若面前雾气喷涌,蒸腾弥漫,白茫茫一片。待得雾气散尽之时,元沫若已然立在镇仙殿中央。
她怔怔立着,心乱如麻,直至月色偏西,才轻叹一声,离了这清寂孤绝的镇仙殿。
这一天,离天轮会武开始刚好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