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殇千情一袭红衣,立在门口,只是头上的鸢凤簪使得她多了一些华贵端庄。
一个扛着大刀的大汉走来,倒是有些凶神恶煞的模样。
颇有几分来拆台子的架势。
这么些年,殇千情见多了各色各样的人,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说出了那句熟记于心话:“有客自远方不引而来,此之谓缘,我是忘忧酒馆的掌柜人殇千情,请进。”
大汉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端庄的女子,倒是有些羞赧,连忙放下了肩上的大刀,将它靠在门口。
手足无措的介绍自己:“老子……我,我叫钟一南。”
殇千情倒是不介意的笑了笑,又做出一个指引的动作:“钟侠士,请进。”
钟一南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
“请坐。”
见钟一南坐下后,殇千情煮上了清酒。
这次这坛酒是“行向南”,也是一位江湖侠客留下的。
此一去行向南,不问世间恩与怨。
跟这位侠客倒是很配。
钟一南倒是没好意思让殇千情给他斟酒,自斟自酌起来。
这就喝了一杯,便叫人心怀舒畅,这些天,压在钟一南心里的事,就梗在哪里,叫他说不出口。
“侠士的名字,倒是不错。”
“哈哈哈哈……”
钟一南喝了酒后,稍稍放开了些,爽朗的笑声充斥在整个忘忧酒馆。
“馆主的酒也是倍棒儿。”
说着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还竖起了大拇指。
“我这名字啊,倒是个意外,本来家里就我一个男娃娃出生,就起了个男子的‘男’,后来算命的说,这个字不好,就改为了南方的‘南’。”
“那倒是与这坛‘行向南’有缘。”
殇千情摊开手掌指了指眼前的酒。
“老……我是个糙汉子,也不懂你们这些。”
钟一南又开始有些拘谨。
“侠士不必拘着,忘忧酒馆本义就是帮助来往的客人忘忧,且侠士只是在此地稍稍停留,我们依旧是陌生人。”
“也是,也是,馆主倒也是性情中人。”
钟一南显然没那么拘谨了。
“说出来,可能会把馆主吓着了。”
“哦?”
“我刚寻仇回来。”
钟一南家里算是半个富贵人家,家里人虽说不是大字,但对他们一家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钟家家里有件世代相传的宝珠——舍利子。
据说是钟家祖上哪位有缘人碰巧遇见得道高僧圆寂,高僧交代弟子将其舍利子交于第一个来到寺庙的有缘人。
于是,这颗舍利子就到了钟家手中。
说来也是奇闻,钟家从穷的没有五斗米,变成了半个富贵人家。
后来,舍利子的消息传出去,有此等宝物,自然是惹了杀身之祸。
那夜,月黑风高,有两人闯进钟家,要夺取舍利子。
一番寻找,舍利子终是被找到。
钟父钟母却不肯让他们带走,这是钟家守了多少年的传家之宝,怎能轻易落入贼人之手。
于是四人肉搏起来。
讲到这里,钟一南停了下来,猛灌了一口酒。
“那两个人杀了……”
殇千情没有再说下去,不过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钟一南摇了摇头。
“没有,他们失手重伤了我爹娘。”
而那两个贼人也在慌乱中,蹭掉了面罩,他们是钟家的邻居,两人是弟兄。
不久后,钟父钟母郁郁而终,钟一南那时年仅八岁。
钟父钟母最后的遗愿就是让他找回舍利子。
钟一南苦寻多年,总算找到了当年的仇人。
当年的兄弟俩其中一个已经死了。
兄弟俩卖掉了舍利子,做起了生意。
没多久,生意兴隆,兄弟俩赚的盆满锅满。
但老大很快生病去世,只留下妻女。
等钟一南找到仇家时,才发现他们已经成了当地的大善人。
“善人?放屁,那都是糊弄人的,老子永远忘不了他们拿刀刺向老子爹娘的时候,他们就是绝情的牲口。”
有了醉意的钟一南,用着最粗俗的语言,控诉着‘大善人’对他们家的恶行。
钟一南趁黑摸进了仇家。
仇家刚见到他时,倒是惶恐不安,知晓他的身份后,反倒平静下来。
他说他其实一直在等钟一南,他知道钟家会来寻仇。
这么些年来,他们兄弟俩发了一笔财后,心里愈发不安,觉得对不起钟家。
于是便不断的做善事,想让自己良心上好过一点儿。
仇家当时跪地求个了断,他大哥已经死了,他也愿意用命来结束这段恩怨。
只是,祸不及妻儿老小,求钟一南放过其他人。
“当时,他还给老子拿出来了一样东西。”
“是舍利子吧!”
“馆主好生聪明啊,就是老子的家传宝——舍利子。”
仇家兄弟俩卖了舍利子,得到一笔钱,两人也算有点儿经商头脑,误打误撞的,倒是拼出了一番成果。
后来,两人心里愧疚,又高价将那舍利子赎了回来。
钟一南最后还是心软了,最后只是将舍利子拿走了。
“馆主啊,老子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老子就那样放过了那个畜牲。嗝……馆主,你说,老子是不是特窝囊?”
一个九尺汉子,居然红了眼睛。
“对与否,钟侠士心里自有论断。”
钟一南之所以放过仇家,是因为他做了很多好事,帮助了百姓,而且,如果他杀了仇家,仇家的家业也会轰然倒塌。
仇家的妻儿老小也离不开他,因为从小吃过没爹没娘的苦日子,所以,他选择了宽恕。
“老子觉得自己不能为父母报仇雪恨,实在是窝囊。”
于理,他的确没错,放过了百姓口中的大善人。
可于情,他把父母的仇放置脑后。
“报了仇,又如何,一生被官府的人追杀?这会是侠士父母愿意看到的吗?”
殇千情抿了口茶,淡淡开口。
钟一南一愣,他倒是没有想那么长远,殊不知,就是因为这一仁,救了他的后半生。
而且,钟父钟母至死也未曾提过让他复仇,放不下的,从始至终都是他。
而钟父钟母不过是想他拿回舍利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