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光线,使得整个天空都看起来灰蒙蒙的。不过这样也好,落座与席上的观众就不用忍受炙热的阳光了。微光教堂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教堂,而是一块开阔的露天场地。在外围高耸的黑色长方体内部,其实是如同体育馆一般的椭圆碗装设计。观众席一圈套着一圈,组成了教堂内部的结构。
乔朗见到这些,不由得赞叹起来:“与其说是教堂,不如说这是歌剧院吧。”
乔朗和朵尔跟着艾拉先顺着台阶下到观众席的最底层,然后又沿着外围绕了一大圈,这才找到合适的位置。
朵尔似乎对自己的位置并不满意,她指着上层的空位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们不去那里?那里不是没人吗?”
“那里都是尊贵大人们的专座。”艾拉摇了摇头,回答道,“即便空着没人坐,也不会让我们这些人坐的。”
朵尔说道:“可那些座位没人坐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乔朗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们才不会觉得可惜,很多达官显贵们浪费的东西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浪费’,他们用这种手段来彰显自己资源的充沛。他们用这些浪费的东西让你明白,阶级的差距是多么巨大。”
“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让这些东西处于闲置状态的吗?”朵尔说道。
乔朗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样,就算这里不是地球,文明水平差了好几层。但是这种阶级现象都有存在,这是文明社会的一部分。”
“两位,我们既然已经来到微光教堂里,就让我们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吧。”艾拉在此处打了一个圆场。
艾拉顿了顿,毫不客气地说道:“而且乔先生,这个垫子并不是为了放在屁股下,你看看你的周围。”
乔朗这才意识到周围的不同,他本以为所有观众都要坐在这些台阶上的。其实不然,观众们都跪坐在台阶的平面上,用垫子垫在膝盖的下面。乔朗赶紧羞愧难当地把垫子从屁股底下抽了出来,同时还念念有词:“我说这垫子坐起来有些不对劲……。”
歌祭马上就要开始了,入口处已经不见有人进入,原本嘈杂的观众席也心有灵犀地安静了下来。乔朗虽然就跪了一小会儿,但此刻他的腿已经压得发麻了。他的腿上像是爬过了成百上千只蚂蚁,让他坐立不得。他本想站起来换个姿势,但在看到一旁的朵尔像个没事人一样跪在垫子上时,他选择了忍耐。
朵尔此刻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她只是对接下来发生的内容而感到好奇。而艾拉就更平静了,她把法杖横着放在膝上,正闭目养神,嘴里嘀咕着听不清内容的话。
很快,演出开始了。四位长号手从教堂两端吹奏出低沉而悠长的音符,标志着歌祭的正式开始。乔朗远远地向舞台望去,四位身着黑衣的吹奏者正拿着名为“肃”的长管状乐器尽情地演奏着。乔朗记得这种乐器,他在迪普的教堂里也看到过相似的乐器。不过此刻那四位手里拿的肃则更加巨大,发出的声响也更加低沉浑厚,回荡在整个教堂中。
在肃的长啸声中,位于表演区外围的弦乐手们也开始了演奏。这些弦乐的声调大多较高,与低音的肃声遥相呼应,让乐声营造出一副高山大海的氛围。
乔朗的腿已经快失去知觉了,悦耳的音乐并不能缓解他腿部的疼痛。
乔朗抱怨道:“天啊,这歌祭还有多久啊。我快要受不了了……”
“现在演出才刚刚开始。”艾拉小声回答道。
这时,负责合唱的团队刚从舞台的角落里走进来。她们大多身披白衣,双臂交叉,轻轻放在胸前,向舞台的中心走去。她们的声音并不大,所唱的内容也更像是一种轻微的呢喃,在这略显神秘的音乐声中却正好合适。
乔朗想要仔细听合唱团歌词的内容,却由于距离的原因没有听清,它不紧说道:“要是有麦克风该多好。”
徘徊于微光教堂上空的云朵并没有散去,观众同演员一样都笼罩在云层的阴影下,给整个歌祭演出加上了一些暗淡的色彩。过了一会儿,乐器得声音渐渐暗淡了下去,连合唱的声音也没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高昂绵长的女声划破了整个天空,她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诉说一样。
“至我最深爱的圣亲啊,请将您的福祉降临在这片大陆,以保佑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那女声如此歌颂道。
这时演出场内全体的乐器和合唱图的人都齐声演奏起来,把整个音乐推向了前所未有的新高潮。那肃越吹越带劲,弦乐越拉越欢快,合唱团歌唱的音量也在逐步加强。
乔朗定睛一看,才看到那优美歌声的主人。那是一个衣着如神仙的高贵女士,身上裹着黑白两色的丝绸。在她歌唱的同时,她的衣摆也在身后随风飘扬着,像是飞舞的旗帜。
随着女歌手逐渐走向椭圆舞台的焦点,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宏亮清晰。乔朗终于感受到了歌声的美妙——像是有魔力一般把乔朗的意识从躯壳中脱离了出来,把它带到了宏伟的宫殿里,又去跨国深邃的峡谷,穿越层层叠嶂的山峦,最后穿越云层,向那耀眼的太阳飞去。
乔朗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腿上的疼痛,他下意识地赞叹道:“天啊。这是多么美妙的声音。我曾听过那么多人工合成的大师级音乐作品,却都没有这未经修饰的歌声来得震撼。”
“没错,这就是她。圣女卡蒂,为神歌唱的女孩,歌颂奇迹的女孩。”艾拉动情地说道。
乔朗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我现在是明白迪普为什么想让我们来参加这次歌祭了,能够聆听这样的演出真是三生有幸啊。你说是吧,朵尔?”
乔朗看向朵尔,她已经在这优美的歌声中如痴如醉,根本就没听见乔朗的问话。
“连平时大大咧咧的朵尔都能感化,这真是太出神入化。”乔朗由衷地感叹道。
歌祭的演出仍在继续,此时演奏的风格发生了变化。所有的乐手们都停下了手里的乐器,只剩下合唱团和卡蒂圣女在继续演唱,由卡蒂担当主唱,合唱团用人声进行伴奏。音乐的风格从宏伟的大自然转变为幽静的教堂,像是人们在教堂里点上蜡烛,在寂静无声的环境中参悟着神的福音。
这种宁静的氛围让乔朗也冷静下来,他闭上眼睛开始思索起来——自己来到这奇异的世界中已经快百天了,本想着早点回去,找到回去的方法,却在这里遇上了各种奇怪的事情,困在了这对人类充满了敌意的世界里。
乔朗虽然知道自己的境遇不太好,可在这音乐的氛围中却不会感到悲伤,只是在冷静地思考自己的处境和应对的办法。他能感受到自己在这里还会在这异世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很远,而且路途艰辛。但他并不会为此感到畏惧和哀伤,而是坚定了自己前进的决心。
演奏的风格再次发生变换,像是祈祷的人们终于得到了神的认可和帮助,胜利般欢快的乐声响彻整个微光教堂,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起舞。
此时,更加意向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被云层遮挡住的太阳竟然露了出来,将阳光洒在了圣女卡蒂的身上。圣女的衣装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华美动人,她的高音也越发高昂嘹亮,动人心魄。
徘徊于微光教堂上的云朵终于散去,温暖的阳光逐渐从卡蒂圣女的四周扩散到乐手的身上,再到观众的身上,最后充盈了整个微光教堂的内部。这神谕般的场景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位观众,很多跪在台阶上的观众当场被这场景感动得声泪俱下,连乔朗都被这种场景惊得合不拢下巴。
乔朗喃喃说道:“难道在这个世界里,神是真实存在的?”
演出在卡蒂圣女完美无暇的长高音中落下了帷幕,乔朗刚想鼓掌,却被观众们浪潮一般的呼声所掩盖住。他们大多都在齐声高喊:“拉瓦隆!”这句话几乎是艾拉教乔朗的第一个词语,它并不属于普特丹语,而是古奥古语,意为“赞美圣亲!”
“拉瓦隆!”乔朗也跟随着观众,高声呼喊道。
朵尔和艾拉也同样如此,“拉瓦隆!”她们高声喊道,向圣女卡蒂和乐手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演出虽然结束了,但大家似乎都沉浸在刚才精美绝伦的演出中不能自拔,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刚才的旋律。乔朗将行囊跨在肩上,颤颤巍巍地向出口处走去——他的腿发麻得像是被刺入了成千上万根针,他不得不扶着朵尔才能勉强行走。
乔朗说道:“虽然歌祭本身确实不错,但这种观看方式真的是差劲。”
艾拉则反驳说:“歌祭并不是娱乐表演,它的本身承载了神的意志,只有对神充满敬意才能得到神的认可。”
朵尔则开玩笑似的说道:“你呀,就是因为没有敬意才会被神惩罚瘸腿吧。”
“我怎么没有敬意,哎呦!”乔朗话说到一半,朵尔就把身体重心一偏,让乔朗自己失了平衡。乔朗一个大步子踏上去踩到了麻筋上,顿时疼得说不出话来。
可没想到这一个趔趄却让乔朗感觉到了背部的拉扯感。他处于本能地向后望了一眼,一个人紧贴着乔朗的后背,也略显惊讶地看着乔朗。
那个人没说什么,迅速混入到人群之中。乔朗下意识感觉事情不对,他把肩上的行囊拿了下来,一条硕大的口子出现在眼前,钱袋早已不翼而飞。
“捉贼啊!”乔朗用尽全力大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