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国155年，顺昌二十六年，秋。
皇帝驾崩于乾清宫，举国哀悼。即将继位的新帝云明远，下令举国三月守孝，禁丝竹靡靡之音，禁天下红白喜事，三月后方可结束。
乾清宫停灵七日之后，今儿是要下葬的日子了。帝皇驾崩，本该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不知为何，先帝的棺材却已经散发出阵阵恶臭。
有人说，乃是因为皇帝真龙陨落，天地哀悼，故连连数日连绵小雨。可是棺材里却又闷热极了，就因为太热了，所以尸首才会这么快就臭了。
也有人说，这是在九泉之下的皇帝，得知自己疼爱了二十年的太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才会发怒。这一发怒可不得了，才会在这种天气下，尸首已经臭气熏天了。
可不论是哪一个原因，总之就是，在这明明秋高气爽的时节，先帝已经臭了。
“好酒，好酒。”一个呢喃不清的男子说道，他半躺在一堆杂乱的干稻草上面，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提着一壶清酒。
他的白色长袍，即使身着多日，也并没有沾染污垢，只是褶皱颇深。这要是在以前，别说是褶皱了，就连一丁点尘屑，男子也是无法忍受的。
破庙那无法彻底关牢实的大门处，透露着徐徐冷风，还有一个打着白色油纸伞的女子。
白灵若推开破庙那单薄的木门，入眼就看见那高高在上，却缺了头颅的土地神像。就像是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云凌飞，此刻变成了庶人的云凌飞。
“你别喝了！”白灵若将油纸伞放在一边，说着就想去夺走云凌飞手上的酒坛子，“你看看你，都喝成什么样子了！”她昨日买酒过来，可不是让他这个时候醉生梦死的。
云凌飞却紧紧的抱着那坛已经喝得快见底的酒坛子，像是他的命根子似的，怎么说都不撒手。
“我不喝酒，还能做什么，呵。”云凌飞脸颊已经绯红一片，即使没有近他的身，也能有一大股酒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白灵若轻咬唇瓣，眼里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喷薄欲出：“今日就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下葬的日子，难道你就不打算去看他们最后一眼吗？”
“我只是个没用的庶子，哪有资格入宫。”云凌飞醉醺醺的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儿庙小，容不得四皇妃这尊大佛。”
“好，就算文嬷嬷说的话是真的，那么皇上和皇后娘娘疼爱了你二十来年的时间，你就不去看看么？”白灵若问道。
云凌飞没有说话，微醺的眸子瞧了白灵若一眼，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我去不去看他们最后一眼，似乎与你也没有什么干系吧。”
白灵若顿时心头火起，一把就夺过了他手中的酒坛子，砰的一声顿时就摔得粉身碎骨。
他越这样，她就越想要发火。这不是她认识的云凌飞，那个少年得意，风度翩翩的男子。
云凌飞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脸上的渐渐露出一些冰冷来，他抬头看着白灵若，擦了擦嘴角，没有说话。
“起来。”白灵若不由分说的就上前架起了云凌飞的胳膊，“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跟我去宫里一趟。回来，你想喝多少，都行。”
沉重的重量全都压在了白灵若薄弱的肩膀上，她咬牙坚持，撑着墙壁勉勉强强将云凌飞给扶了起来。
他真是喝醉了，就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能将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白灵若身上，让她来充当他的拐杖。也是他现在唯一的依托。
白府的马车停在破庙外面的大路上，已经许久了。见他们出来，下人连忙过来一边打着伞，一边扶着他们上马车。
婉儿望着白灵若已经淋湿了的身子，稍稍有些担忧：“小姐，您身上都湿透了，要不要先换身干净衣裳再过去？您的风寒才痊愈没两天，这会儿要是在染上风寒，还不知道多久才能痊愈呢。”
“没事的，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白灵若打了个哆嗦，将身上已经有些湿了的衣服裹得更紧了。好在马车里放了一只汤婆子，不然她都快要冻死了。
云凌飞眸子微微垂下，他叹了一口气，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在了白灵若的身上：“昨天不是就让你离开了的么，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
“我都没有放弃，你自暴自弃作甚？”白灵若望着他深邃的眸子，一字一句的说道，“放心吧，我和我父亲始终都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
云凌飞冰封许久的心里，忽然流淌过丝丝暖意。看来，他上一次果然是误会她了。如果她真的倒戈和钟明远在一起了，那么今日就不会过来了。
眸子里不经意间，流出一股愧疚之色，并没有瞒过白灵若的眼睛，她轻启唇瓣：“之前的事情，我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就算我在钟明远身边，他也不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他的。”
“若儿，你还是不明白。我堂堂九尺男儿，何必要你一个女儿家来护着。”云凌飞沉声说道，“只是可惜了，父皇和母后大仇未报，我心里惴惴不安。”
“你放心好了，我心中自有一切定数。”白灵若说道。
马车在泥泞的路上前行了数里路程，才看见那座阴雨绵绵的茶楼。今日下雨，茶楼里面几乎没有几个客人。
白灵若一下马车，立刻就吩咐道：“可儿婉儿，你们去外面买两套干净衣裳。海叔，你让伙计去熬一碗醒酒汤。速度一定要快，一刻钟之内解决。”
邱达海连忙答应下来，让伙计去点了一只火盆，端到了雅间里面，给二人烘烤衣服。不过湿得太多了，压根起不了什么作用。
没过一会儿，婉儿和可儿就抱着一堆衣服过来了。瑾茗楼附近就有一家成衣店，所以她们的速度很快。
云凌飞接过了男装，敛下了眸子：“我去隔壁换。”
房门关上之后，白灵若则将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了下来。本来应该买黑色的衣裙，奈何这店里却没有，只好买了一套白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