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世,我叫唐三芊,出生在一个殷实的三口之家;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发现父亲有了外遇,家里经常吵闹;十来岁时父母离异,父亲很快有了自己的新家;我跟着母亲相依为命。
母亲一直没有再婚,她一面赚钱养家,一面悉心教育我。而我也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算是个懂事、独立、自强的孩子。读书是我的乐趣和成就感所在,在学习这件事上,一直就没怎么让她操心。
在西安上大学的四年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可以孜孜不倦地畅游在书海;可以自由地投身喜欢的活动,唱戏、演话剧等等;可以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社团——文学社,在那里我认识了我的挚爱——陈腾飞。
他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才子,文学社的社长,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博古通今、温文尔雅,暗恋他的女生简直可以从学校的东门排到西门。
可他偏偏爱上了我,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幸运的灰姑娘,那是我失去父爱以来最甜蜜、最有安全感的时光。
我们一有时间就腻在一起:一起看书,品评历史人物;一起观影,谈论角色剧情;一起旅行,感受大好河山……
美好的光阴总是那么短暂,转眼道了毕业季。
腾飞的家在北方,但他不想我一个水乡女孩离家太远,所以决定飞往南方参加几家大公司的面试。
那一天,我送他到咸阳机场。他含情脉脉地对我说,等他在南方落实了工作,就去我家向我求婚。
我满怀期待地目送他进了登机口,然后回到学校,迫不及待地与室友和母亲分享了这个甜蜜的消息。
过了没多久,我接到了机场的电话,腾飞搭乘的航班从西安起飞后,失事坠落在了市郊的终南山上。
霎时,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醒来后,我始终不能接受腾飞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走在校园中,树荫下、小河边、社团里,到处都有我和腾飞携手相伴的身影。
我痴痴地坐到一个熟悉的石凳上,抚摸着一如既往冰凉光滑的凳面,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就这样坐了许久,连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我都浑然不觉。
待到起身时,暮色已深,雨水打湿了头发和衣衫。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搓了搓冰凉的手,行尸走肉般地回了宿舍。
我什么事都不想做,倒头便睡。半夜里,发觉自己的身体愈来愈烫,在一阵咳嗽中惊醒。
一摸额头,发烧了。起身随便找了点感冒药吃下,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就这样昏睡了一天一夜,烧基本退了,头还是晕乎乎的。我顾不了这些,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召唤着我,去一个地方、去一个地方。
终南山,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地方。
这里有众多的名寺古刹、名胜古迹,这里也是我们文学社的活动基地之一,留下了我和腾飞无数的欢声笑语。
但同时,这里也是我的伤心地,年轻的腾飞葬身于此,带走了关于我们的一切。从此我再也见不到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听不到他侃侃而谈的话语,等不到他款款情深的求婚。
我沿着山势拾阶而上,腾飞的音容笑貌、海誓山盟不断地浮现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登到了山顶。我长吁一口气,找了块石头坐下,缓缓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腾飞的照片。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悲伤如洪水般涌上心头,我捧着照片,失声痛哭起来。
哭着哭着,隐约中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我,“三芊、三芊”。我猛地抬头,发现云雾深处竟然有个人影。
我一边向人影追去,一边激动地问:“腾飞,是你吗?是你吗?”
那人笑而不语,但我已看清了他的脸,真的是我心心念念的腾飞!
我惊喜道:“腾飞,真的是你啊!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还是不回答我,只是对着我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去。
“别走,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焦急地伸出手,冲过去想要抓住他。
“腾飞……”
“啊……”
尖叫声中我感觉到自己的脚底已然踩空,失去重心的身体像一只从高空中坠落的瓶子,毫无依附,耳畔只有乎乎的风声。
我心如死灰,知道自己是死定了。
身体就这样嗖嗖地往下坠,仿佛被吸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恍惚有万千世界从眼前掠过,直至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过了很久很久,大约一个世纪那么久。
渐渐地我有了一些知觉,直觉得浑身酸痛,眼皮沉沉地睁不开,只听有人在我耳边轻柔地唤着“婉儿、婉儿”。
我心中一惊,她在叫谁?我到底死了没?
我费力地张开双眸,眼前竟是两个陌生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另一个是十来岁的小女孩,容貌倒是都清雅俏丽,但两人竟然梳着奇怪的发髻,穿着戏服似的对襟布衫和高腰裙子。
这个惊吓可不小,我的神志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艰难地坐起来往后挪,惶恐地问:“这,这是什么地方?”
三十多岁的那个一脸慈爱地说:“婉儿,你不记得了吗?马公公派我们去南山为天后娘娘采集鲜花,你一脚踏空跌落了山崖,把娘骇得……”
她说着激动地要来摸我的手,见我紧抓着自己的肩头不放,又双手合十喃喃地道:“真是佛祖保佑,祖宗庇佑啊,我的婉儿终于醒过来了!”
十来岁的小女孩也欣喜地说:“是啊婉姐姐,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可把我们吓坏了。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你那么聪明善良,上苍怎会不保佑你呢?”
我听得脑子嗡嗡作响,有些烦躁地说:“行了行了,我、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待她们关上了门,我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努力使自己恢复正常思考。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是在山顶看到了腾飞,然后不慎跌落山崖,我怎么会来到这里的?我是死了、到了仙境?还是在做梦?抑或是——穿越了?
我的心咚咚乱跳,环视四周,古色古香的陈设显得有些简陋。除了我躺的这张,左右还有五张这样的低窄木榻,此外的房梁、窗棂、柜子、脸盆架,亦全都是木制的……看得我心直往下沉。
再一看,发现前方的矮几上有面铜镜。我艰难地起身,拿起斑驳的铜镜照了照。
镜中的人哪里是二十几岁的唐三芊,分明是一个稚嫩的陌生小姑娘,脸上还有些被划伤的痕迹。
铛啷啷,铜镜从我松开的手中滑落。
那二人闻声赶了进来,紧张地问东问西。我一屁股跌坐在榻上,怔怔地回不过神。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没有死,但却好像附身在了这个古代小女孩的身上。难道我坠入的不是山崖而是时空隧道?看装束这似乎是唐宋时期,难道我一下子穿越了一千年?
待我静下心来,一番问询之后,才知道此时是大唐仪凤元年,当今皇帝是天皇李治,皇后是天后武氏,太子是天后的次子李贤。
而“我”,居然叫做上官婉,虚年十三,在上官府被抄家之后,和我“娘”一起被罚没入掖庭为奴已有十余年。
那个自称是我“娘”的人忧心忡忡地对那小女孩说:“娈儿,这可如何是好啊?你婉姐姐似乎不记事了!”
叫娈儿的女孩安慰道:“您别担心,大夫是说重伤之后醒来,多少会有些异于往常的。如今重要的是婉姐姐醒过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娘”点点头,亲切地对我说:“饿了吧?娘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摸摸平瘪的小腹,虚弱地点了点头。
那娈儿抢着道:“大娘,我去吧,您在这儿多陪陪婉姐姐。”然后掩门离去了。
“娘”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我。我这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忙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喝水的工夫,我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
看来,我的确是穿越了,还穿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唐朝。我努力地回忆着所掌握的历史知识,好在唐朝是我比较熟知的时代,而武则天更是我最最崇拜的历史人物之一。
武则天在从尼庵回宫之后,为高宗李治诞下了四子、二女,其中长女夭折。他们说当今的太子是次子李贤,那么长子李弘应该已经离世了;三子是在高宗死后两度登基为帝的李显;四子是在李显被废后继任的傀儡皇帝李旦;幺女则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太平公主。
我干笑了一下道:“您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就算真的记不起以前的事,我那么聪明,你们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嘛。”
她的眸中泪光闪动,宽慰地说:“好孩子,你能如此想娘便放心了。”
我心头一松,她们把我当成是失忆了也挺好,省得我变成个来历不明的外星人,也省去了我费尽口舌解释的力气。我趁机说道:“那您多跟我说些以前的事吧。”
她应了一声,接过茶盅放在一边,满目慈爱地说:“不着急,娘一点一点地慢慢跟你说。”
我发问道:“刚才走开的那个小姑娘你叫她娈儿,她是?”
她目光幽幽,眼帘低垂,轻声道:“娈儿是你祖父的门生纪大人之女,名唤纪如娈。纪大人自我上官一族蒙难后多方求情营救,没多久亦被牵连入狱,他的妻女则没入了掖庭。”
她说着叹了口气,凄然道:“娈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纪大人入狱后没多久就……就身故了。她母亲身子原本就不好,在这里熬了没几年也含恨而终了。可怜了她一个人,哎。”
这些人都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我不想再惹她想起伤心事,便随口问道:“那,我们平时在掖庭宫是做什么活儿的呀?”
她幽幽地回答:“像我和柳氏三姊妹是做缫丝浆洗的活儿,像你和娈儿这般未满十五岁的小姑娘,是每天洒扫庭院半日。”
我疑惑地说:“娈儿我知道了,这柳氏三姊妹又是什么人啊?”
娘抬头朝旁边的几张木榻努了努嘴,说道:“柳氏姊妹是与我们同房的三人,是一户被抄家的官府里的三位小姐。”
这个时候,娈儿端着奇怪的餐具走了进来,递上一个就像是从历史博物馆里取来的碗,笑着说:“婉姐姐,大娘说你许久没进食了,容易不消化。我热了点粥,你慢慢用,小心烫。”
我接过碗,道了声谢,小心地试了一口,接着问娘:“哦,您说我们每天洒扫半日即可,那剩下半日做什么呢?”
“宫中规定,未满年龄的少女可到内文学馆听宫教博士讲课。你呀,最喜去内文学馆听讲了,那里的老夫子们都很喜爱你呢。”
她说到这个,一脸欣慰。我却听得心中一紧:是了是了,要完蛋了!历史中的上官婉可是个大才女,能“称量天下士”。而我虽在后世拿到了文学学士学位,可连繁体字都认不全,更别提写了。古代文人必读的四书五经,我也只是了解个大概,若要引经据典那可就捉襟见肘了。
想到这一点,我不禁压力山大。一下子接受那么多信息,我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话说我一失足来到唐朝,是因为我从终南山上掉了下去,而上官婉也是在终南山失足才离开了自己的肉身,那么穿越的关键会不会是终南山?如果我再次从终南山上跳下去,能不能把我带回21世纪呢?
如果能那是最好了,但如果不能,那我岂不是枉死?或者去到另一个时空,也非我所愿。那还不如留在这里呢,至少我知道上官婉将来是会辅佐女皇并名留青史的。
一念至此,我决定暂时顺其自然。只要还没离开这里,我就应该好好珍惜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试问这世上有多少人,能亲眼目睹一代女皇武则天的风采并成为她最得力的助手呢?
说起得力助手,就需要我埋头苦读了,不然机会摆在面前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它溜走。
养伤的日子里,我渐渐熟悉了我在大唐的亲人和朋友:我“娘”郑氏、纪大人之女纪如娈,以及柳氏三姊妹玉红、玉兰和玉青。
她们虽然要早出晚归地劳作,但一有空闲就轮流来陪伴我。给我弄吃食、为我涂药膏、跟我说话聊天,告诉我以前的事,努力帮我“恢复”记忆,总之照顾得无微不至。令我在这个陌生的时间和空间里,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温暖。
一日夜间,众人围在我身边聊天。
说到我大难不死这段时,娘忽地若有所思。她摸了摸胸口的玉坠,低头取了下来,然后珍而重之地捧在手中说道:“婉儿,此坠是我们上官家的祖传之物,是我嫁与你爹时,老夫人亲手为我戴上的。”
她眼眶盈盈,幽幽地望了一眼玉坠道:“抄家时金银宝器均被罚没,我暗自藏起了这个才保留了下来。玉器可蓄元气、保平安,让娘为你戴上吧。”
玉坠晶莹洁白、细腻滋润、触手生温,造型是一尊巧夺天工的弥勒佛,连我这个门外汉,也看得出定是极品的羊脂白玉。
见她要来给我戴上,我忙拦住她道:“这怎么行,玉坠对娘的意义如此重大,给我做什么?我一个小姑娘,不需要贵重首饰的。”
她蹙着眉郑重地说:“这本就是上官家之物啊,你如今可是上官家唯一的血脉,娘迟早都是要传与你的。娘应该早些让你戴上,如此南山采花时,你或许就不会……哎,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叫娘如何向上官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听话,你戴上娘方才安心。”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众姐妹又在一旁帮腔,我只好由着她将项链戴到我脖子上,然后给了她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好吧,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啊。
我附上的肉身毕竟是个尚在青春期的少女,新陈代谢很快,伤势恢复得自然很理想。加上那个掖庭丞马佑连每日都派人来问我的情况,我便去向他销了假,定于次日返工。
话说这位马公公,四十来岁,又矮又瘦,略微外翻的鼻孔和宽大的嘴巴,配上他见了我们这些下人时眼高于顶的傲态,简直像是一头来自非洲的河马。而见了主上和官阶比他高的人时,却是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真是想让人不生厌都难。
娘告诉我,我们在祭拜家中先人时,几次被这个姓马的发现,他都小题大做,非要娘偷偷塞点东西“孝敬”他,他才肯罢休。娘关照我,平日里千万不要得罪这个姓马的。
次日一早,我开始了上午洒扫,下午读书的规律生活。
娈儿比我还小近三岁,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我在唐朝的娘当她亲生女儿般照顾,因此她就整天跟在我这个姐姐屁股后头。
洒扫的工作虽是粗活,但还算能承受。而且我总结了三大好处:
一是有机会熟悉皇宫的环境。大唐的宫城有“大内”太极宫和“东内”大明宫两座,均是前朝后居、布局严整、巍峨壮丽。太极宫是隋朝旧宫,高宗在风疾日重后,嫌其过于阴湿,下令迁居大明宫。而太极宫内,宫婢居住的掖庭和太子的东宫则保留使用。
二是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对于我这个饱受21世纪工业污染之害的人来说,那可是一个绝对没有PM2.5污染的时代,这还不算是隐形福利吗?
三是与每天下午的坐堂上课动静结合。想起在后世念中学期间,每天从清晨起床开始就伏案读书,一直要到晚上睡觉才停歇。迫于考试和升学的压力,十几岁的青春年华几乎没有什么娱乐和体育活动,到后来身体都受不了了。因而这看起来清苦的半天劳作、半天读书的生活我倒是乐在其中。
下午在内文学馆学习时,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不足所在,尤其是想到随时有可能会被自己的“偶像”武则天召见,所以总是第一个到内文学馆,又最后一个离开,风雨无阻。而且听讲极其认真,还时常提问。
那些老夫子起初见我一下子变得什么都不懂了还很是诧异,经我和娈儿绘声绘色的解释后,他们便释然了,还说我这么勤勉好学倒是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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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在扫了一季的落叶之后,迎来了我在大唐的第一个年关。
按照宫中的传统,除夕和正月里的几天,不用当值的宫人是可以提早收工的,尤其除夕那天一般只做半天即可。而内文学馆在过年期间自然也是休馆的。
除夕的早晨,我和娘约好下午偷偷祭拜祖父和爹,然后和姐妹们一起布置下房间,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中午,我和娈儿完成了洒扫的差事,就欢欢喜喜地去膳堂找娘和柳氏姊妹。
刚进膳堂,便遇上了孤身一人从外头匆匆进来的娘,我纳闷地问:“娘,柳姐姐他们呢?”
娘苦着脸,抓起我的手道:“她们……出事儿了!”
我一头雾水,忙问:“她们出什么事儿了?”
她顾不得喘气,急道:“马佑连借着检视的名义,对柳氏姊妹浆洗的衣物鸡蛋里挑骨头。她们一解释,姓马的就说她们顶撞上级,玉兰多说了几句,他便将玉兰带入了房间训话。这姓马的平时就常对姿容姣好的年轻姑娘毛手毛脚的,我们都很担心她,却也不敢拦阻,门口又有两个太监守着。”
她喘口气,继续道:“没多久,我们听到里面一声娇呼,还有器皿摔碎的声音,随后就见姓马的嚎叫着冲了出来,手上有道滴血的伤口。他怒气冲冲地说玉兰顶撞上级在先,不服管教、袭击上级在后,要将她送去奚官局处置。”
“什么啊?”我吃惊地问:“那她们现在在哪儿?”
娘又焦急又无奈地说:“哎,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是恶人先告状了。我们一众人跪地求了半天的情,他才答应不送玉兰去奚官局,但是要众人立即回房休息,剩下的活儿都让她们三姊妹洗,全部洗完才准她们回来……”
没等她说完,我便怒不可遏地冲向浆洗处。
这杀千刀的,都断了子孙根了还这么好色!联想到姓马的那张猥琐的“河马”脸,我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幸好幸好,我附身的上官婉如今还是个十二三岁的花骨朵儿,要是被他看上眼,那真比吃了死老鼠还恶心!
跑到门口,我停了下来,我要怎么帮她们?跟那畜生大吵一架吗?那样不但帮不上忙,还可能激怒了他,让他变本加厉地迫害她们。向他求情吗?我算什么?我如今尚是最低贱的宫婢,他怎会卖我的面子。
不过这上官婉将来会是什么样,我是了然于胸的。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现在不如赔个笑脸,给他一点好处吧。
想到这里,我已有了主意。见到娘和娈儿跟了上来,我对她们说:“我会想办法的,你们在门口等我。”
她们正欲开口说话,我眸光一凝,沉声道:“相信我,我有办法。”两人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捏了捏我的手。
我深吸一口气,提步入内。满是大木桶的院子里,三个柔弱的女子俯身在搓衣板上用力地搓洗着,双手在冰冷的水中被浸泡得又红又肿。
我不忍地移开目光,但见那姓马的畜生惬意地躺在一张太师椅上,一只手臂上缠了布带,正色眯眯地盯着柳氏姊妹看,身后站了两个小太监。
我耐了耐心气,脸上堆出一副媚笑,走到他面前施礼道:“奴婢上官婉见过马公公。”
他收回那饥渴的眼神,瞟了我一眼,动也不动地说:“嗯,何事啊?”
我卑躬屈膝地说:“这柳氏三姊妹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对您不敬,真是该罚。不过她们受罚是她们活该,大冷天儿的您跟这儿吹风,就太糟蹋今儿这好日子了。”
说着,我低头取下了娘送给我的项链,递到他面前继续说道:“您看,这么好的日子您就别跟这儿耗着了,我会帮您看着的,监督她们尽快洗完衣物。您瞧这样成吗?”
他一见那玉坠,倏地坐了起来,接过去端详一番,一面贼兮兮地收进袖中,一面挑眉笑道:“行吧,还是你这小妮子懂事儿。那咱家就先回了,你跟这儿看着她们洗吧,待黄昏咱家再派人来验收。”说完,带着两个太监走了出去。
等他们一出门,娘就冲了进来,抓着我的手说:“你这孩子,那可是上官家的祖传之物啊,要给,咱可以给别的嘛!”
柳氏姊妹也赶过来七嘴八舌地说:“是啊,何必便宜了那畜生!罚都罚了,他还能奈何?”
我淡定地对她们说:“你们放心,今儿我主动将项链送给了那姓马的,他日我要他恭恭敬敬地将项链送还与我。”
我自信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好了,别说这个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些东西洗了。娈儿,你去多烧些热水来,左右现在没人看着,咱何不用温水洗。等洗完了,我们就高高兴兴地过除夕去。”
在这大年三十的下午,六个苦命的女人饿着肚子搓洗着衣物。天气很冷,但彼此守望相助的心却是暖暖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这期间我学习了繁杂的宫廷礼仪,恶补了不少古文知识,也渐渐摸索到了一些宫中的生存技巧。
自从开始曲意逢迎马佑连,我们在掖庭的日子也算好过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