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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玉环何意两相连

接下来的数月,虽然诸事繁杂、艰辛劳苦,但总归还算顺利,要办的事一件一件几乎都办成了。

武则天对于少扬的做法,虽震惊恼怒,却也无可指责,毕竟少扬既未投敌叛国,又不费一兵一卒地平息了战事。不过敏感多疑的他,还是命吏部解除了少扬的官职,又命史官抹去史书上所有关于他的记载。万幸的是,她并没有给少扬安任何罪名,也没有迁怒于其他人。

娈儿对于和离一事,一开始自是坚决不答应。但当我说出我的计划,指出只有她恢复单身,才更有利于我们为少扬报仇时,她最终还是同意了。

骨笃禄回到突厥后一病不起,药石无灵。他的两个胞弟见机不可失,便使出浑身解数逼骨笃禄退位。骨笃禄表示他同意退位,至于传位给哪一个,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两个胞弟随即兵戎相见,斗得你死我活。而“重病”的骨笃禄趁其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了他的两个胞弟,并将两方的势力均收归旗下。骨笃禄这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用得十分漂亮。

唯一遗憾的是对薛、索二人的调查,始终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想来他们是筹谋已久,毁灭了所有的证据。而武则天不知是选择了相信他们,还是另有谋划,对二人的宠信反而愈隆,连督建明堂这样的大事,都打算交由薛怀清负责。与此同时,索元礼、来俊臣、周兴等酷吏深受重用,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我把每一天都过得极其忙碌充实,以期每日回到房中时可以倒头就睡。但事实是,入睡对我来说变得愈来愈困难。

每当夜深人静、形影相吊之时,本该休息的大脑却异常活跃。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少扬已经不在了,不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思念只会自己苦了自己。但大脑却从来不听使唤,生生将自己变成一部放映机,不厌其烦地播放关于少扬的所有画面。

他的音容笑貌,他的琴心剑胆,他对我的拳拳之心,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还有他伤口的血汩汩地流到我的手上,流到地上,汇成河流,涨成洪水,一如当年泛滥的灵犀渠一般,冲垮我所有的防线,摧心剖肝……

更悲哀的是,在人前我还得装得一如既往,因为少扬不过是个被解官除名之人,不足一提;况且他于我而言,非亲非夫,我连为他守丧的资格都没有,怎一个凄字了得。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一日早朝,武则天正式宣布,于当年冬至在乾元殿祭天,次日即拆毁乾元殿,于其原址建造明堂,任命薛怀清为督作。

要知道,武则天几天前才流露了要修建明堂的打算,这么快就定好了日子和方案。且这么大的事,她并未拿出来与朝臣们商议,而只是私下与北门学士议定了所有细节,便直接对外公布。其行事之雷厉,令人咋舌。

冬至祭天是国礼,规格极高,所有王公大臣,包括被幽禁在贞观殿的傀儡皇帝李旦,都将出席祭天礼。武三思如今升任礼部尚书,祭天之事自然由他负责。武则天另遣亲信薛怀清和“上官婉”协理此事。

原本我的计划,是让娈儿继续接近薛怀清,探得更多的情报后,再伺机而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今娈儿恢复单身,又正值需要安慰和陪伴之期,薛怀清正好趁虚而入,二人的关系倒确实有些进展。

只可惜不知为何,这数月来娈儿并未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令我们的计划一度停滞不前。这次二人奉旨办公,希望娈儿能有新的发现。

祭天仪式流程繁多、礼制严格,需要协调之事不胜枚举。故而这段时间娈儿忙得不可开交,虽然我们都宿在飞香殿中,却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

冬至前一日的深夜,入睡的我在恍惚中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我迷迷糊糊地起身查看,却是娈儿在门外。

我忙打开门,打着哈欠问:“出什么事了吗?”

娈儿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继而迅速地关门入内,神色紧张地低声道:“本来按照我的品级,是与众大臣一起跪守在乾元殿外的。但是今日太后临时决定,让我随同她进殿祭祀。当时我就发觉薛怀清的脸色有微不可察的变化,便留了个心眼。方才他说是去如厕,却没有朝更衣室的方向走,我便悄悄跟了上去。我竟听到他偷偷吩咐宫人,在我的早膳中下药!”

“在你的早膳里下药?”我疑惑地说:“这、这说不通啊,他害谁也不会害你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他若是要害我,也不必等到今日,这才愈发可怕。”娈儿呼吸急促,紧张地说:“你说,他这是要做什么?”

“除非,除非他只是不想让你进殿祭祀。”我蹙眉思索道:“也就是说……乾元殿里可能有危险?”

想到这一层,我和娈儿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心跳加速。

“难、难道他要害的……”娈儿面色惨白,颤声道:“是、是乾元殿里的人?”

“进乾元殿的,除了太后之外,还有当今圣上、太平公主、其他皇室宗亲,以及三品以上的重臣,几乎囊括了我朝所有的重要人物。”我试着从薛延陀人的角度分析道:“他们挑起唐、突两国战事的阴谋没有得逞,如今薛怀清奉旨拆毁乾元殿、协理祭天事宜,他有得是机会在殿内做手脚。乾元殿若是在祭天时发生意外,那整个大唐王朝便会陷入瘫痪……”

这太疯狂了,我都不敢再往下深想。

“这、这太可怕了!”娈儿惊惶失措地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如今宫门早已落锁,若是待明日再与史大人商量,恐怕就来不及了!”

“你别着急,先坐下来喝口水。”我一面倒水,一面强自镇定地说:“虽然只剩下一晚上时间,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得好。咱们冷静下来慢慢想,总会有办法的。”

我沉思片刻,道:“无论如何,明日一早你是不能出门了,以免他们起疑。”

“我不出门可以,但、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啊,乾元殿那边怎么办?”娈儿六神无主地说。

我深吸一口气道:“事到如今,不得不禀报太后了。”

明日,注定会是艰难的一天。

中国自古有“敬天法祖”的习俗,祭天仪式是正是一种人与天的交流形式。历代王朝都宣称君权天授,那么作为“受命于天”的天子,就理应主持这个祭天仪式,代表万民对上天滋润哺育万物表达感恩之情,并祈求上天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丰衣足食。

冬至当日,乾元殿前天灯盏盏、旌旗猎猎、鼓乐齐鸣。满朝文武井然有序地两边排开,恭迎圣驾。

武则天率皇室宗亲及三品以上朝臣进入乾元殿,其余朝臣均跪守在殿外。

祭天仪式主要有迎神、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等流程,需要对空而祭,因此通常是在圜丘进行的。此次为了在殿内祭祀,特意拆毁了乾元殿的顶端,又搭建了一个临时的祭坛。

我作为太后的随侍,跟随武则天一道,登至乾元殿顶层后,来到了临时搭建的祭坛前。

祭坛高出屋顶,须要登梯到达。

武则天在锦梯前停了下来,武三思传令道:“燔柴迎帝神”。

祭坛上的执事得令后,立刻将准备好的刳净牛犊置于燔柴炉上,并点燃柴炉,以通达天神。

接下来,应该由武则天率众人登上祭坛完成迎神礼,但她刚准备登梯,便抚着头踉跄了一下。

我忙扶住她,急问:“太后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武则天以手支额,凑过头对我耳语了几句。

我听罢,转身高声对众人说道:“太后凤体欠安,命白马寺主持薛怀清代为登祭坛行祭礼。”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皆张口结舌、面面相觑,旋即哗啦啦跪倒一大片,纷纷求武则天收回成命。

武则天背对着众人没有动弹,咱们这位太后的脾气大臣们不是不知道,岂是任何人能左右的。

薛怀清站在队伍的末端,怔怔地望着武则天的背影,面色阴晴不定。

我深吸一口气,朗声重复道:“太后命白马寺主持薛怀清代为登坛行礼,请薛师上前!”

薛怀清终于迈出了脚步,一步步走向锦梯。

此时,乾元殿内悄无声息,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薛怀清。他每走一步,都仿佛一记重锤,敲在我的心头,我不禁紧张得屏气敛息、毛发尽竖。

就在经过武则天身侧的电光石火间,薛怀清骤然转身,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剑,正不偏不倚地对准武则天的胸口!

与此同时,几十名侍立两侧的“祭祀执事”瞬间从腰间抽出软剑,疾速将我们围了起来。

显然,薛怀清意识到我们识破了他的阴谋,不打算再隐藏了。他看了一眼对准着武则天的剑,阴恻恻地说:“今日这祭坛,你们想上得上,不想上也得上,可由不得你们!”

看来,我们推测得没错,祭坛果然有问题,绝对不能上祭坛!

我按照事先的约定发出暗号,躲在隐蔽处的几十名暗卫迅速现身,亮出兵器一一对准了薛怀清的人。

薛怀清见势不妙,猛然推开我,一把拉过武则天,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大声喊道:“谁敢妄动,统统退后!”

众人见状,纷纷退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薛怀清就这样挟持着武则天,退到了乾元殿外。

守在殿外的御前侍卫见状,齐刷刷拔剑出鞘。无奈武则天被挟持,他们也只能同群臣一般,瞎瞪眼、干着急。

僵持间,乾元殿内隐约传来异响,没多久,高高耸立的祭坛轰然坍塌。

原来,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借燔柴迎神时烟熏火燎的东风,烧断祭坛的支架,让祭坛上的人真正“祭天”。

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之际,则天门外沸反盈天,旋即涌入一群披坚执锐的武装分子,将殿外的群臣和御前侍卫团团包围。

这群人由索元礼带领,约莫近千人。他们虽然带着头盔,但看得出不少人并未蓄发,应该就是薛怀清豢养在白马寺的假和尚。

此时,薛怀清紧了紧架在武则天脖子上的利剑,面带得色地说:“看到了吧,不登祭坛,你们也照样是个死!”

“薛师为何要这般赶尽杀绝?莫说太后对你恩宠有嘉,即便有什么仇怨,总也得先说个明白吧?”我替武则天开口道。

“哼!”薛怀清不屑一顾地说:“谁稀罕她的恩宠!死到临头,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乃薛延陀多弥可汗之孙,当年你们唐人灭我家国,杀我族人。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即便如此,当年灭薛延陀的又不是太后和我等,你杀了我们除了解气之外,还有什么意义?”我追问道。

“哈哈哈,当然有意义!”薛怀清仰天大笑道:“待我杀了这老妖婆和那废物皇帝,再扶植一个听话的小皇帝上位,我薛延陀想要复国岂不是易如反掌?我一定能让薛延陀在我手中再创辉煌!”

我点头笑道:“算盘倒是打得很响,只可惜,你找错人了,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你所挟之人?”

这个时候,娈儿揭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真容。

没错,进殿祭祀的武则天是娈儿假扮的,所有人都惊愕万分。

趁他们不注意,我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支烟弹,迅速朝天空放了上去。

薛怀清又惊又恼地弃了剑,抓着娈儿的肩头质问道:“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应该在飞香殿吗?那、那老妖婆呢,她人呢?”

“哀家在此!”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众人齐齐朝则天门望去。

一顶豪华步辇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端坐其间的正是当朝太后武则天。紧随其后的,是一支全副武装、锐气逼人的军队。

武则天一声令下,军队立刻训练有素地摆出阵型,里层为弓弩手,中间为盾牌手,外层为长矛手,这样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薛怀清的爪牙围了个水泄不通。

薛怀清横眉怒目,拾起剑对他的人喊道:“薛延陀的勇士们,唐人刁猾,虽然今日我们中了他们的奸计,但是临死前能多杀几个唐人,也算是为先人报仇了!杀啊!”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薛怀清旋即转身,恶狠狠地说道:“算计我是吧?我薛?沙摩就是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他话音未落,已挥剑朝李旦刺去。

畏死原是人的天性,但我今日本就报着必死的决心,且我与李旦近在咫尺,便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前面。

我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坦然迎接死亡的到来。

坚硬冰冷的剑锋转瞬即至,堪堪刺入我的肩头。我忍着锥心之痛,转过身对李旦喊道:“圣上快跑!”

那边厢,李旦慌不择路地朝“祭祀执事”跑去,几名暗卫和御前侍卫纷纷上前护驾。

这边厢,我恍惚感觉到有利器破空而至,旋即一团黑影自眼前一闪而过。

待我回过身,薛怀清的胸口已然中箭,只见他步步后退,一黑衣人正持剑朝他逼近,二人旋即短兵相接。

黑衣人的武艺看起来更胜一筹,薛怀清又受了伤,很快黑衣人击落了薛怀清手中的剑,并将自己的剑架在了薛怀清的脖子上。

那边厢,“祭祀执事”和侍卫们正打得不可开交,接连多支箭矢不知从何而来,均疾速射向李旦。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侍卫飞身而起,用手中的剑和自己的身体挡去了所有的箭矢。

待我看清此人的面容,不禁失声大喊:“孝义!”

我忽觉喉头一阵腥热,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随即天旋地转,眼前最后的景象,是孝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身中数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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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我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被转移、被救治、被呼唤,我也清楚这一剑不足以致命,然而我并没有活的意愿。

少扬不在了,孝义又凶多吉少,我心如死灰,只求一死。所以任凭他们如何医我、如何唤我,我都固执地不肯醒来。

直到我恍惚间听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婉儿,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玉环何意两相连,环取无穷玉取坚。如今我就在你面前,为何你还是不肯与我相见?”

是少扬?是少扬!

这是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歌,而“环取无穷玉取坚”的约定是我在他亡故之后说的。难道……我已经死了,我和他已经在天上重逢了?

我惊喜万分,挣扎着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目如朗星、面如冠玉,正蹙眉殷切地望着我。

这个人不是少扬,还会是谁呢?

我欣喜若狂地一跃而起,却被左侧肩头撕裂般的疼痛拉回了现实。

我能感受到伤痛,是不是说明我还没死?我环顾四周,这、这不就是我在飞香殿的住处嘛!

如果我没有死,那眼前的人又是谁呢?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烫。我应该是烧糊涂了吧,我心想。

再仔细看,此人一身玄色劲装,想来就是方才那位及时出现的黑衣人。

我按着伤口咳了一声,谨慎地说:“感谢少侠英勇相救,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黑衣人愣了愣,继而深深看着我,焦灼地说:“婉儿,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我是少扬啊,你的未婚夫陈少扬啊!”

他这模样、这声线确实与少扬一般无二,可是,少扬已经不在了,况且他的死讯我不是听别人传的,而是亲眼所见啊!一定是我思念成疾,导致幻视幻听了吧。

更令我疑惑的是,他方才分明管我叫婉儿,而这件事除了我和娈儿,世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即便他真的是少扬,也不可能知道我就是婉儿啊!

见我没有反应,他又自言自语道:“糟了,该不会是伤到脑子,失忆了吧?不应该啊,头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啊……”

我又好气又好笑,冷冷地说:“我的脑子现在确实不大好使,可少侠的视力总没问题吧?我明明是娈儿,纪如娈。”

黑衣人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门,坐到床边恳切地说:“是我疏忽了,你听我慢慢跟你解释。这、这其实是我向太后献的‘引蛇出洞’之计。还记得我出征前被太后提审过吗?对于薛怀清和索元礼很有可能是薛延陀奸细一事,太后自然是将信将疑的。故而我提出,我愿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让他们自己暴露自己的身份。派我出征,是将计就计;而我诈死,则是不费一兵一卒化解这个危机最好的办法;同时又可以引蛇出洞,逼着他们另谋他计。事实证明,他们确实一步步走进了我们设下的圈套……”

听到这里,我终于有些明白了。我已不关心他后面要说的话,一面情绪失控地将拳头砸向他,一面歇斯底里地打断他道:“你这个王八蛋!你诈死便诈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多痛苦吗?你、你还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太无耻了吗?”

少扬一动不动地任由我发泄,待我停下来,他才轻柔地为我擦去眼泪,缓缓地说:“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才是婉儿啊。自我从突厥回来后,我确实发觉你和娈儿有些不同,我也曾几次问过你,可你从来都没有说出实情啊。不过我心中始终有这个疑虑,所以在得知太后派你做都监后,便产生了试探你的想法。果然,你只有在面对我的‘尸身’时,才肯说出真心话。当然我也怕你想不开,故而留了那两封信给你,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完成我的‘遗愿’而活下去的。不过我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你会为圣上挡剑。若不是因为圣上比你高出不少,而薛怀清的剑对准的是圣上的胸口……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我慢慢找回些理智,但还是有很多事想不明白。我一面摸索着他的胸口,一面抽泣着说:“可、可我明明亲眼看到你胸口插着剑,那剑几乎有一半刺入了你的身体,血如泉涌……还、还有,我最后见到你时,你、你确实没有血色、没有呼吸,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少扬坦然道:“那剑是特制的,遇到硬物便会往剑柄处缩。我事先在胄甲内固定了血袋,剑刺破血袋后自然会造成浑身是血的假象。至于我诈死时的模样,那都是军医们安排的,不像不足以掩人耳目啊。”

我恍然,这种骗人的把戏后世就有,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这招“引蛇出洞”也确实有效,但我还是满心郁结,胸口仿佛憋着一股气透不过来,仍不依不饶地闹道:“这么说,我在你榻前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那你知道我是婉儿后为何不来找我?难怪、难怪我自刎时小六出现得那么及时,这么说小六也知道内情了?即便、即便你不方便亲自来找我,你也可以差小六偷偷告诉我啊!你、你一定要对我如此狠心吗?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他温柔地执起我的手,低头吻了吻,蔼然道:“一来,那些军医都是太后的人,我和小六若是有什么异动,他们自然会禀报太后;二来,我也担心你知道了之后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反而对你不利;再者说,你不是也有事瞒着我嘛,咱们这样也算两清了,好不好?”

嚎啕大哭。

这些日子积蓄的悲痛、悸骇、怨恨、懊悔、忧思、苦闷之情喷涌而出,化作两道一泻千里的瀑布,根本停不下来。

他忙将我揽入怀中,不住地抚慰。

我抗拒地伸出右手,顾不得会牵扯到伤口,不断捶击他的胸口。

“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我知道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日后我会百倍、千倍地补偿你,好不好……”

我照着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先皱了皱鼻子,接着竟笑了起来。

我气道:“你笑什么?不疼吗?”

“疼,但疼得很幸福。”他抚着我的脸颊柔情无限地说:“这说明我们都还活着,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对不对?”

我看着他瞳孔里自己的人影,迟疑地说:“可、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我自己都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你确定,是要和我在一起,而不是与我互换身份的娈儿?”

他刮了记我的鼻子,嗔怪道:“傻丫头,长相不过是外在,我所敬、所爱、所欣赏的是你的性格、才华和情操。只要这些内在的东西不变,我又为何要变心?”

“那、那娈儿呢?”

“娈儿就是娈儿,无论她长什么样,都不是我所爱之人。我写了放妻书,她也接受了,我和她现在毫无瓜葛,不是吗?只是,你不会嫌弃我有过婚史吧?”

我破涕为笑,睨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腔滑调了?只要你不嫌弃我……”

我忽地想到一事,刚刚明亮起来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灰,吞吞吐吐地问:“少扬,你有想过孩、孩子的事吗?有想过要、要几个孩子吗?”

他一挑剑眉,狡黠地笑了起来:“孩子?你这么快就在想孩子的事了!那我们得,抓紧了……”

原来他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只好直截了当地说:“当初娈儿意外怀孕时,她为了将胎堕彻底,偷偷加重了药的剂量。阿九告诉我,这很有可能导致她终生不孕。而我现在的身体,是娈儿的,我……”

“这也是你一直不肯说出实情的原因吧?”少扬打断我道:“你啊你,亏得我一直认为你与众不同,是一个堪比男子的女中豪杰。你怎会如此拘泥于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呢?”

“可、可万一我真的……”

“那我们俩清清静静地相伴一生,不是很好吗?”少扬温柔地将我揽入怀中,深情款款地说:“春暖花开,我们信步而游;夏日炎炎,我们策马展喉;秋风残荷,我们划船听雨;寒冬腊月,我们吟诗品酒。”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郑重其事地说:“两个人为什么要在一起?难道不是因为互相欣赏、彼此爱慕吗?若仅仅是为了传宗接代,那跟鸟兽鱼虫有何分别?况且生命的可贵之处,不就是在于充满了各种未知吗!很有可能终生不孕,并不代表绝无可能。你只要记住,孩子并不是必须的,我们两个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剩下的就都交给时间,好吗?

此时此刻,除了说“好”,我还能说什么呢?幸亏我还活着,否则岂不是要和少扬天人永隔了?少扬说得没错,人生的确充满了未知,处处有惊喜。

我静静地依偎在少扬怀里,享受这久违的幸福和安宁。

我这时才想起孝义,忙问:“对了,孝义怎么样?他伤得重吗?”

“唔,他应该伤得不轻,但他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太后派了多名御医救治他,我想他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少扬一面说,一面抚着我的肩道:“你呀,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安心把伤养好。孝义那边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忽又觉得哪里不妥,直起身来道:“不对啊,世人皆以为你已经不在了,今后我们要怎么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啊?但你若公开身份,娈儿那边又……”

少扬笑了笑,将我揽回怀中说:“这一点我也考虑过了,当初我与太后的约定是,我若无法证明薛、索二人是薛延陀奸细,那我便任由太后处置;我若能成功揭露他二人的阴谋,我也不求高官厚禄,只希望可以寻一处僻静的所在,与心爱之人安度余生。”

他说着,执起我的手,郑重地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只是会委屈你。你可愿放弃宫里的荣华富贵,与我做一对清贫鸳鸯,去荒野山村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信誓旦旦地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有你的地方,便是天堂!只是,只不过……”

他见我支支吾吾,迫不及待地打断我道:“只、只不过什么?”

我狡黠地说:“只不过,我不会织布,这可如何是好?”

少扬捏了捏我的鼻子,哭笑不得地说:“被你吓死了,我怎舍得让你干粗活,耕地、织布都让我来,行不行?”

我迟疑地说:“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其实是担心我的家人。”

他肃然道:“这个我也想到了,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会处理好的。”

我眼前一亮,喜出望外地说:“真的,你有什么好办法?快说给我听听!”

他笑道:“待你伤好一些,我就带你去见你的家人,然后我们再去觐见太后,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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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表八卦的八枚异能戒指重现人间,赋予人类异能的同时侵蚀人类的神经,当神经系统被完全侵蚀时,就会沦为戒指的奴隶。这些戒指究竟是人类的福音,还是噩梦?大危机!不死之谜诱惑迷途之人,上古凶兽破封,向人类世界席卷而来……怎能让它们前来!本该死去的东西,就该让它们有个死去的样子!那么,为了我们的家园,努力吧,骚年们!人畜无害的小鲜肉邂逅面瘫暴力的哑巴哥,会摩擦出怎样的火花?(注:这不是腐文,真的不是……【拍砖】)素面朝天的萝莉,性感妖娆的御姐,诡秘莫测的苗女,半死不活的戒奴,一切尽在……《狩猎者们》
  • 布医圣手

    布医圣手

    中医之道,讲究天人合一,阴阳互济,有阴有阳,五行相生相克,才是万物生存长久之理。五行之中,各有阴阳,阴生五脏,阳生六腑。五脏者,藏而不泻,满而不实,以藏为用;六腑者,泻而不藏,实而不满,以通为用。五行各一,而火分君相,脏有心主相火之阴,腑有三焦相火之阳。阴与阳,血与气,阴阳对流,平衡则安。“感谢阅文书评团提供书评支持!”
  • 唤醒王子说爱你

    唤醒王子说爱你

    她,白小然,高傲公主,一场车祸,从此坠落,成为复仇女郎。他,顶级美男,与她有着青梅竹马的情,两小无猜的爱!为她,做配角他心甘情愿,为她,他走进了娱乐圈,成为令人仰慕天皇巨星。然,他的爱终究能否打动她?她的爱,是否能唤回她的清纯,让她再返天使行例?
  • 网游之寻求

    网游之寻求

    这一生我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在追求什么但是我希望这一切的虚妄不会出现在我身上——————————————————————————————————这就是一本闲散的武侠小说没有多少传统的武学,小白文不是我自愿的,这是比较松散的文章,激情比较少
  • 暗黑神传说

    暗黑神传说

    远古的邪恶之神荒神突然降临大地,世界开始被荒神祸乱,人类、精灵和矮人各族的领导者组成联盟军率领族人奋死抵抗,可是精灵族的突然倒戈,让战争陷入持续,祸结兵连,至此战乱不断生灵涂炭,黑暗遍布大地,一个为了躲避战乱的弱小部落遇到了一个失去记忆的神奇女子,女子为了找寻自己的过去发现了这黑暗的源泉…
  • 春日之歌

    春日之歌

    那一日,春来、春去、春归。这是春,我所感。
  • 没有苟且,哪有远方

    没有苟且,哪有远方

    对绝大多数年轻人而言,缺少的并不是各种人生的梦想,而是帮助自己应付这个世界的各种手段,缺乏做事的方法和技巧,所以终究还是成就不了梦想。这是一个竞争的时代,也是一个放飞梦想的时代,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如果你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么你只不过徒有满腹经纶而无所用;如果你不懂应变之道,那么你也只能处处碰壁;如果你只知争强好胜,不懂屈伸进退,那么你也只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如果你总是心直口快,不加掩饰,不知用晦于明、藏巧于拙,那么你也只能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凡此种种,都是不善于处世的表现。不会处世,痛失良机的是你,四处碰壁的是你,功亏一篑的是你,扼腕叹惜的也是你。
  • 为美好的幻想献上祝福

    为美好的幻想献上祝福

    阿克西斯教义:神明也不知道未来的你是哭是笑既然如此,就趁现在笑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