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了四天，他们已经超额完成了此行的指标。
莫胡揣好了剩余的食物和水，给难离身上挂上了还算完好的收获——狄泰国的守城机器核心、动燃图纸、枪械制造技术……最后，他按下了难离腕带上的按钮。
十秒倒数之后，一道白光闪过，像背着小山的副队长就凭空消失了。
莫胡知道，难离已经回到了船队，不但完成了七队长的任务，还带着丰富的“战利品”，当然还有他自己的尸体。
回想半夜，两个人刚从王城逃出来，却没多久嗝屁了一个，那个嗝屁的死前还一边吐血一边笑道：“不亏，比起那些只能留个狗牌，甚至狗牌都没有的人幸运太多。我不但能有个全尸，还完成了任务。”
活着的那个却笑不出来，“我会让他们好好为你送行的。”
“嗯，我的照片要好看些。”说完就歪了过去，软踏踏的，像个针脚裂开、棉花漏出的大玩偶。
即使是难离的弥留之际，莫胡也没给与什么好安慰，而他们最后的交谈似乎也互相会错了意。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难离似乎对全尸有什么误解——至少在莫胡看来，缺了个手又丢了些内脏应该不算全尸。
他心烦意乱地点燃了一根烟。
本来带着难离和货物一起回到船上才是上策。但是他改变主意了，眼前失去的是自己在船队上的第一个朋友，没了难离以后谁和他一起喝酒打屁？平日里难离对他照顾有加，凭着知恩图报的良心，得帮他把尸体补全——这是难离的遗言，也是做朋友的应该做的，他最近修补的一本人类残卷——《四海兄弟》也是这么教育人类的。
踩灭烟头，莫胡发动了喷气背包，迎着日出方向飞去，是王城的方向。
荒芜的土地迎来了清晨，巨岩旁只剩一堆火炭，一滩血迹。
曾经繁荣的狄泰星球在统合战争后已然死气沉沉。不单是文明不再延续，土地水源也因为战争污染无法养育人民，路过的人甚至不会多看一眼这个丑陋的星球，连它的子民也早就逃散了。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辉煌的星球首府即使已然残破，也依然是恢弘气派的王城。
难离和莫胡路过城外时也感叹求生的本能是多么强韧。几十年没有外人来访，生者的身体也因为长期的饥饿而骨瘦嶙峋，却还能开垦出许多零碎的田园维持生机。
当二人到访时存活的狄泰人更是两眼发光，以为是多年前许诺带走他们的人终于来了。
“抱歉，我们只是做资源回收的。狄泰的人已经散落在宇宙的各地了，连聚集在一起的群落都没听说过。”
闻言，闪烁希望的光芒便从他们的眼中消散了。
“我们也猜到如此了。生活还得继续。既然是来做回收的，要拿出实际的才行。那些人走的时候留下了笨重的战争机械说是让我们自保，却不知道文明倒退到农耕，连吃饭都是问题，武器于我们就是废物。”王城里的首领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目的，精明的向他们索取生存物资。
难离并不惊讶于他们迅速接受事实的表现，因为他见过不少这样的星球、这样的人。
莫胡也不惊讶，跟难离喝酒的时候他就已经惊讶过了。
贫穷的人总有朴素的情感，他们拿出极好的机器和二人交换种子、铁器等生活物资。真真称得上物超所值。难离私下还赞叹七队长料事如神，促成了这些年最棒的最划算的收购。
当然，也有人不想在这片土地上耗下去了，请求两人将他们带走，得到的是坚决的拒绝。
“接纳了一个就得接纳第二个，接着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我们的船是挤不下那么多人的。更何况，船长说，不许搞慈善！”难离在进城之前就告诫过莫胡。“落地之后，全听船长的！”
被拒绝的狄泰人跑远了，他们的首领却来了。
两人这才明白，那是首领的试探。
“有朋自远方来，理应招待！即使我们贫困，也该尽地主之谊。何况，我们还有个重量级的东西，等您交易呢。”说着，一圈狄泰人便围了上来。
面对并不知道武装了多少的狄泰人，本来想走的两人只能“赴宴”。毕竟对方提到过留有战争机器。
……
晚宴的餐桌上也无比冷清，各怀鬼胎的双方愣坐在王宫的长桌前，仿佛吃完的烂糊面会自动从碗里长出来一样。
首领不说话，难离也不说话。就那么耗着。
莫胡坐在那里，却不如其他人安闲，他时不时瞄一眼两包货物——那里面不只是这次的收获，还有他的腕带。
难离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安，但是他心里也是在急躁着那些货物。七队长给的任务，是他心头的念想。
老江湖的狄泰首领想要打破僵局，圆滑地来了招引蛇出洞：“难兄弟，其实我这里还有比交易，。”
“烦请展示。”难离并不热情。
首领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摸出一份图纸介绍了起来：“动燃图纸，上代引擎技术！虽然淘汰了，但肯定对你们有用。”
“想换什么？”不知为何，难离突然来了兴趣。
“带我们这一百一十二人离开。”眼见目标上钩，首领直奔主题。
“船小，搭不上你们多人。”
“狄泰早就是颗死星了，留在上面毫无前途。我们想活下去。”
“你们既然有引擎技术，自己改造飞船不就行了？”莫胡反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是谁在留守王城？是军人！是我们这些军人！是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军人！”“首领似乎被戳中了痛处，跳了起来，“我们也试着改造过，然而只是弄坏了三台战争机器，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空荡的大厅回荡着首领的咆哮，所有人都只是在沉默。
“我们可以帮你造。”难离开口了。
首领重复了难离的话：“我们可以帮你造。”只听得“砰”的一声，他朝着难离的手臂来了一枪。
“帮你造！”首领又重复了一遍。“砰”又是一枪。
“帮！谁！造？”首领在咆哮。“砰”再一枪打在了想要按下手环按钮的右手上。
“你们这些骗子，又想帮谁？”首领狰狞道，一边警卫的士兵则是齐刷刷的暗自摇头。
“好好的想帮你，开枪做甚？”
莫胡赶紧摸出了随身的纱布想帮难离止血，却被首领踹开了。
他把难离按在了桌子上，捉住难离的手，撑出军刀来。
“第一个说帮我们的，拿走了我们的引擎！第二个说帮我们的，炸烂了我们的星球：第三个、第四个……赏金猎人蜂拥而至，连旧技术都不放过。”首领每说一条，就割下难离一根手指，直到最后连整个手掌都剁了下来。
任由难离痛苦的嚎叫，首领似乎解压了许多，他抓着难离的头指向那份图纸：“看见了没？多少猎人想要的图纸，就在眼前。可你拿、得、到、吗？！”
“给、老子、死！！”首领怒吼着把难离踢倒在地，愉快地抢走了他口袋里的烟抽了起来。
莫胡只能眼睁睁看着难离被欺负，却因为被人架着而无能为力，他只能愤怒道：“既然你不想交易，又干嘛拿出来？”
“谁说，我不想交易？”首领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俘虏，“我只是不想听到‘帮’这个字而已。”
“那你想怎样？”
“我早就想好了，把图纸给你们，让你们造。”
“那你们呢？”
“我们当然是开着你们的飞船走掉啦。我们是军人虽然不会造，但是会开啊，”首领得意道。
“把我们留在这里，你们自己离开？”莫胡道。
“反正你们会造船，可比我们有希望多了。”
“船长不会答应的。”一边的难离缓过劲来了。
“无所谓，反正人已经伤了，注定不能和平解决。但我们是谁？，我们是军人！有武器、有战争机械，我们可以抢！”首领冷笑道，“商人再有武装，能和军人比吗？哈哈哈。”
“把那个手环拿去回溯，找到他们的船队。”对着一边士兵说完后，首领又转向另一拨人“这两个拖进厨房宰了，晚上吃肉补补体力，去抢飞船。”
“我们即将自由！！”整个王城都情绪激昂。
……
把两人拖到厨房的士兵嘴里骂骂咧咧，说什么将军自从留守王城之后脑子一直不好使，又说什么将军越发精神敏感会不会以后连他们也打之类。
但他们终归是听话的士兵，只执行命令。也因为是只执行命令，所以一般土匪会想到的搜身到了他们这里，就变成了不命令就不执行的傻瓜程序。
待到厨房门关上之后，莫胡很轻松地就掏出了随身匕首，给自己和难离松绑了。
透过门缝看去，背包就在大门的对面，而图纸则是依然躺在大厅的桌子上，门外只有守门的士兵。
“现在怎么办？”汇报了情况的莫胡向前辈请教道。
“把门外的人干掉，包里的守城核心是订单必须带上，图纸也必须拿走。”难离坚决道。
难离对“动燃图纸”的重视程度似乎很高，又保持着向外探的姿势，颇有一种“哪怕我死了，也要把东西安全带到”的势头。
莫胡只好安慰他说，无论图纸还是守城核心都会拿来的，安心等着别起来冒险送死了。
深吸一口气，莫胡打开了门刺死了一个士兵后，便夺取了枪支干掉了另一个。飞速卷走了图纸和货物的他一回到厨房便关上了门。整个过程像以前看过的电影里一样紧张刺激。
“王城方向有武装人员想劫船，做好准备。”莫胡拿起腕带通知了船队的人，脸上带着激动的笑容仿佛自己真的像个英雄一样。
也正在此时，门外的机枪扫了起来，打的厨房里面一片狼藉。
“意料之中。”难离道。
莫胡也预料到了，毕竟拿货物的时候开枪了，老大的枪声回荡在王宫里，谁都能听见。
此刻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使用道标回船上了，两人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背上了背包，点燃了喷气背包，向着窗外去了。
外面的狄泰人也早就有所准备，朝着天上的两道光点疯狂开火，甚至连城墙上的战争机械也动了起来。
一时间下方枪声不断，上方璀璨通明。过节时一样喜庆的天空中，两道火光渐行渐远。
在天上的飞行并没有让他们受到多少伤害，对方在仓促之间并没有开启什么定位攻击，一派好久不练兵的感觉。
然而降落地面的难离并不好看——缺了一只手难以第一时间平衡，便使得他爬升时被外墙装饰的尖刺开膛破肚顺走了一截肠子。
从结果看是活不成了，回船上也来不及了，半夜的寒冷迅速夺走了肚皮敞亮的难离的体温。
直到黎明，莫胡才送走了难离。从此第一个跟他吃酒、说他是朋友的人死了。
莫胡很生气，这些留守狄泰的士兵已然退化成了强盗。尤其是那个首领，什么狗屁将军！失心疯的东西。
莫胡也觉得，既然在七队长那里捡回了身为人类的知识，就该像那些知识里说的一样，有仇必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