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允记得很清楚,高一上学期期末分班前,他父亲创业失败。
创业时,池允父亲投入了家里三分之二的资产。创业失败,这些资产全都打了水漂,不仅如此,创业失败带来的巨额赔款,令池家陷入了绝境。
为了还清上百万的债务,他父亲卖了在城里的房子、车,包括池允的车。他们举家搬回乡下老家。
原本富甲一方的池家,也因池允父亲的中年创业而风光不再。
池允父亲母亲只有初中文凭,当年也是运气好接管了他父亲结拜兄弟的公司,后来越做越大,再加上当老板时得罪了不少了,以致于最后他父亲只要在村里做苦力工。什么搬砖什么挑沙,只要能快点赚钱还债池允父亲都干。他的母亲不再待在家里享贵太太的奢侈生活,而是拉下面子去帮别人洗衣服赚钱。
不光如此,池允家里有年迈的老爷子,也就是池允的爷爷,还有年幼的妹妹,更有尚是消费者–读书的池允,因而池允家里开销甚紧,池允时常要去亲戚家蹭饭。
池允父亲母亲压力山大,池允
心里的大山也与日俱增。
这一切,令后来的池允觉得分班后,踏入新班级–254班是他人生一道真正意义上的分界线。
那条线,隔走了曾经青春阳光的他,也隔走了所有的美好。
他不再去最大的商场买最贵的衣服,也不再去什么名胜游览什么古迹,他只待在小小的教室小小的座位上做着小小的事,期盼能用自已绵薄的努力改变家里遇到的困境。
落迫家庭带来的重压,家人给予的盼望,自加的忧愁,以及见风使舵的亲戚、乡亲,一家子的脸和希望全都压在池允的身上。
他担心高考,担心父母,担心自己,更担心池家。
七零八碎的记忆如投影仪投射在池允眼前,他唇齿微紧,心里郁闷不已。
“给”,池允曾经的朋友,他的发小–小虎,小虎不屑的眼神瞥了池允一下,夹杂着嘲笑的语气。只那一眼,仅那一语,深深寒进了池允心底最深处。如身处北极雪地,陷入那无边无尽的黑夜中。
一张张不及格的试卷,一副副小人得志的猖狂样。有的是同学,有的是亲人,有的是村民。他们有的歧笑池允,有的歧笑池允父母。池允狠不得扇小虎和那些人模狗样的人一个耳光,将他们三刀六个洞。
此时此刻,池允意识到有些友谊仅仅灌注于腐臭的铜钱之中。
他与小虎,从小一起长大,小虎是他的小学同学,他的初中同学,他的高中同学,可原来竟都是一场骗局。小虎父母接近他的父母,小虎接近他,只是为了所谓的钱财帮扶,钱财救济。
这一次,小虎是来看他笑话的,以东道主的名义来俯视他。小虎没有慰问,没有同情,就只有一个打脸的“给”。
小虎没有将他从漫漫黑夜中揪出来,小虎只会变本加厉,令他雪上加霜。
曾经风光时,小虎锦上添花;如今落迫时,小虎却并未雪中送炭。
池允绝望了,心如死灰,心里咆哮:“这么多年的朋友,原来只是钱财朋友。”
生活带来的一个又一个的重击,令池允像极了从枝头掉落的牡丹,以为再不能飞上枝头。
可是他不甘,他不能颓废不前。他想要满天星斗在滚烫,杀出天边一道光!
他想着:我摔下了“金字塔”,我就得重新攀上塔顶,我要忍辱负重,逆境成长。我要让将我与我的家人踩入烂泥中的人悔不当初;我要让他—小虎知道,这份友谊,我不要也罢;我要让一切爱我和我爱的人燃起星星之火;我要让曾蔑视我的人,读懂什么叫“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或许时间也明白池允的急燥,一恍就到了高一下学期。
池允考进了年纪前五十,而地爸池妈累得死去活来,终是有所成就。后来还去了池允四叔的长沙分公司作工人指挥,工资也高出不少。
就这样,池允爸爸在池允上高二开学时买了一辆不怎么贵的车,虽说债还没还清,一家的生活终于是有了点起色,池允的心理状态也正常了点。
而他曾经的朋友——小虎则已因为白血病而早早离世。
但仿佛是快穿系统运作的太厉害,进入新班级的池允受尽同学白眼。
余华说:“生命其实是没有幸福或不幸福的,生命只是活着,静静地活着,有一丝孤零零的意味。”
他初读时只觉浮生若梦的沉闷,渐渐方才明白,花开花落自有时。
池允忆着忆着,他想起了高二254班的某节语文课,“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池允嘿嘿笑着,可爱的小虎牙若隐若现。
池允瞧着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教室,窃道:“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病才混合。”池允所在的班级每逢语文课,都会来个课前演讲五分钟,演讲的顺序是按学号来的,今天不幸轮到了他。
池允没有传统式地演讲,是披着大红的绣花戏服、素白的水袖,在戏中进行他的演讲的。
这句话他原是唱给三尺讲台下的‘牛鬼蛇神'的,但他斟酌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发出。他深知那样是不合群的、是犯法的,在这个浊气冲天的教室,想要好好过下去,就得学会薛宝钗的圆滑。
教室的嘈杂声,池允早已司空见惯,随它去吧,还能咋滴。不过是生命旅途中一闪而过的站台。
其实当初他刚来这个班时,还是怀揣着美好的企望的。他和每一个新鲜的面孔打招呼、介绍自已,就好像天上掉了个馅饼他接住了样。只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又何曾会秋风悲画扇。渐渐地,池允察觉到他们不过多是些皮笑肉不笑的画皮美人罢了。他们平日里也会嘘寒问暖,却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呵出的热气是真,几时又是假。他们习惯性地沉迷在为搬个饮水机、多搞了卫生区、别人比自己成绩好而烦扰而妒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