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
周帆依旧是和往常一样，请假来到了谭清婉的家里。
他推开房门，就看到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周帆笑着问道：“清婉，今天想做什么呢？“
谭清婉抬起头，期待地说道：“我想去图书馆。“
“想看书吗？”
“嗯，想看！”
周帆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想看什么书呢？”
谭清婉思考了一会儿，摇头说道：“不知道。”
“没关系，图书馆有很多书，到时候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周帆一边说着，一边把房间门拉到边缘，用角落的磁石把门吸住。
谭清婉高兴地站起身子，跟着他走到了客厅。
“谭静阿姨，我带清婉去图书馆看书了。“
“嗯，路上小心点。“
谭静阿姨点点头，看着一下子又躲到周帆身后的清婉，脸上浮现出既高兴又无奈的神色。
在前几次周帆带着她女儿出去溜达的时候，谭静都没有出现，把空间完全让给了他们两个人。
这是周帆的要求。
也是谭静担心让清婉再一次变成原来那种模样。
不过这一次，当谭静小心翼翼地询问可不可以留下的时候，周帆并没有反对。
所以，她才怀着忐忑的心情留了下来。
虽然最后的结果不怎么美妙就是了。
慢慢来吧，谭静无奈地想着。
对于女儿更喜欢和周帆呆在一起这个事实，她都懒得理会了。
反正只要清婉能够恢复正常，谭静就谢天谢地了。
在公交站等了半个小时，21路公交车终于姗姗来到。
唔，人好像有点多啊！
周帆想了想，把素描本放进书包里，然后伸出手去，在谭清婉呆滞的目光下，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小手。
霎那间，谭清婉感觉脚下的道路都变得飘忽了起来。
她怔怔地看着周帆，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了？“周帆奇怪地问道。
他现在的想法单纯的很。
谭清婉只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
他拉着清婉的小手，就像是在牵妹妹的手一样，所以根本就没有其它的想法。
但是周帆并不知道，谭清婉比一般同龄的女生，已经成熟了太多。
这个动作的意义，在两个人的内心中，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偏差。
“没、、没什么。“谭清婉扭过头去，小手攥紧了一点。
谭清婉脑袋空白的状态持续了很久。
可惜的是，下车之后，周帆就松开了她的手。
“清婉，进去之后，记住不要吵到别人。”
“嗯，知道了。”谭清婉点头说道。
随后，她又用一种周帆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说什么？”周帆疑惑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谭清婉摇了摇头。
一进入图书馆，两个人又恢复了平日的相处方式。
谭清婉左看看右看看，周帆就只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描绘着她的表情。
好半天，谭清婉终于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
封面好像写的是——《小王子》？
周帆并没有打扰谭清婉的打算，只是默默把女孩踮起脚尖取下书籍的期待神色精准捕捉了下来，然后描绘在了素描本上。
下午五点左右，谭清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并没有把书看完，只不过，现在她该回家了。
虽然周帆从来没有限制过她在外面的时间，但是谭清婉就像是自己给自己加上了限制一样。
这种行为，人们一般称为“乖巧”、或者“懂事”。
周帆对于这种行为，并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
两人坐着公车回到家里。
期间，谭清婉又经历了大脑空白的漫长时间。
“回来啦。”
客厅里，谭静对两人笑着说道。
谭清婉抬头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又飞速地移开了视线。
很短暂，但是意外发现了这一点的谭静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周帆撕下素描纸递给清婉。
她接过之后，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然后就打算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小帆，真是辛苦你了。”谭静笑着说道。
“没什么。”周帆摇了摇头，脸上也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谭静深深吸了一口气，欣慰地说道：“这样下去，清婉说不定也能和别人一样正常上学了。”
听到这句话，周帆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
房间内原本和谐融洽的氛围霎那间降到了冰点，就像是被凛冽的寒风冻住了一样。
那种不妙的感觉，让谭静有些担心：“怎么了？小帆，我说错什么了吗？”
周帆下意识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谭清婉停顿了一下，旋即就像是没有听到那句话一样，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意识到了吗？周帆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虚假的自由，终究只是虚假的自由。
虽然说如果能够一直生存在那里，说不定虚假也能变为真实。
但是一旦认清了虚假的真相，就只能往更深处走了。
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
人是欺骗不了自己的。
人就是这种生物，只能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面才能呼吸。
只是更深一层的世界啊。
那里更真实、却也更艰难。
周帆摇了摇头，说道：“谭静阿姨，放心吧，你没有说错什么。”
因为你只是说出了真相而已。
谭静犹豫地看了一眼女儿的房间。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刚刚那句话让整个气氛都变了。
“真的没事吗？”
“没关系的。”周帆想了想，说道：“要是你不放心的话，我去看看清婉吧。”
“麻烦你了。”谭静阿姨忧心忡忡地说道。
“叩叩叩。”
周帆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他思考了一下，在谭清婉和他之间的界限认真思考了几分钟，然后才谨慎地扭动门锁，推开了房间的门。
谭清婉看起来很正常。
她站起身子，疑惑地问道：“周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声音很正常。
动作很正常。
神态也很正常。
看起来，一切都正常得很。
似乎，她母亲的那句话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或者说，谭清婉不希望他看出有什么问题。
周帆想了一下，问道：“清婉，你刚才不想让我进来对吗？”
谭清婉没有回答。
周帆继续说道：“你不想让我进来，但是我进来了，因为我觉得，我有必要进来。”
谭清婉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周帆说道：“不过，只有这一次而已，以后就算我觉得我有必要进来，只要你不想让我进来，我就不会进来了。清婉，我说话算话，只有这一次。”
谭清婉依旧没有说话。
周帆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清婉，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
谭清婉依旧沉默。
周帆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那我就走了。”
谭清婉两只手搅在一起，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等待。
周帆侧过身，准备关上房门。
“周帆。”谭清婉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仿佛她就站在悬崖边上，距离摔倒只有一步之遥，只等着别人推她一把摔下去，好让她再也不用继续挣扎下去一样。
谭清婉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这个少年，看着这一个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不厌其烦地陪在她身边，一点点接近她内心世界的少年。
周帆，周帆，谭清婉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说出来吧，周帆，只要你说出那句话，我就会放弃了】
【如果是你的话，如果是你把我推下去，那我就永远都不会挣扎了】
【我会变成正常的人，忘记那些奇怪的事情，然后，和这个世界——和解】
谭清婉眼中闪过坚定的神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仿若只是在问一个很简单很简单的问题，脸上浮现出可爱的笑容，带着一种俏皮的感觉问道：“你也希望我变得正常吗？”
周帆沉默许久，在她等待的目光中，反问道：“什么是正常呢，清婉？“
谭清婉怔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她想过很多种答案，但是从来没有想到，周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了一句，这个问题直接让她陷入了迷茫之中。
什么是正常呢？
何为正常？
谭清婉张了张嘴，就在她打算回答的时候，周帆更加出乎她的预料的话语，直接让她脑袋变得一片空白，直到房间的门被关上都没有回过神来。
“清婉，我从来都不在乎你正不正常，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单纯地想要陪你，和你待在一起而已，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是周帆淡淡的声音依旧飘荡在房间里，仿佛永远都不会离开一般。
谭清婉坐了下去。
她轻轻抱住自己的膝盖弯，整个人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谭清婉脸上有些茫然。
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帆会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怎么可以变得不正常呢？
每个人都要变得正常才对啊！
不正常的人，社会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啊！
谭清婉奋力斥责了周帆一番，脑袋里浮现出周帆被她的父母抓起来愤怒质问的场景。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把脑袋埋到了膝盖里面。
不过，真好！
有这么一个……朋友？
等等，周帆，应该是朋友吧！
谭清婉皱着眉头，有点不太确定。
算了，不管了！
是朋友！周帆是她的朋友！
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谭清婉下定了决心，有这么一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