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不知多久没合过眼，眼球布满了血丝，红得吓人。
红眼睛几乎抱着鱼死网破的觉悟，一把水果刀毫无征兆地朝修岩捅去，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干吼：“吼啊啊啊！”
修岩心脏空拍，反射抬左手一挡，右手用力捂住对方即将大吼出声的嘴。
她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轻声说：“我没有恶意，请你保持安静，别把那玩意儿招来。”
眼前的男人大约二十五六，浑身不停颤抖，睁大了惊恐的双眼盯着眼前不明来路的闯入者。
虽说同为怪物，修岩比魇兽像人多了。
三四秒后，那个年轻男人平静下来，郑重朝修岩点点头。修岩于是放开右手，只听他用干哑的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叫修岩，是楼上怪物的同学。”
“你……你来做什么？”
修岩斟酌一番：“我路过，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
眼前这个小姑娘浑身上下写满了“可疑”二字，但绝境中飘来一颗救命稻草，还是一颗长得很有说服力的救命稻草，那男人几乎二话不说信了她的鬼话。
他先是颓然跌坐于水中，双手抚脸，似乎在回忆什么极度恐慌的画面，他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模糊不清。修岩蹲下靠得近些，只听他道：“……有烟吗…？我想先冷静一下。”
“……”
修岩刚想回答没有，就瞥见客厅飘着一包黄鹤楼。
……
行吧，天意。她把烟捞来塞进男人手里，那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打火机，迫不及待点着抽起来。修岩发现他的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脸色苍白泛青。
“腿疼吗？怎么断的？”
“不疼……那是不可能的。”男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前几天断的，创口泡在水里，我一直没敢看，估计已经烂了。”
他又喷出一口烟，“这辈子头一次有女生嘘寒问暖，我可能要爱上你了。”
“你不说废话我还有时间救你出去。”
“呵，你这小姑娘真不解风情，一看就没有男朋友。”
“……”修岩懒得跟他废话，单方面进入正题：“你室友怎么死的？”
断腿男人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摇晃：“被吃了。楼上那个怪物小妹妹几天前来了一趟。我一个室友是个脑子有坑的萝莉控，明明看出那女孩不正常还把人放进来。结果我俩室友的脑袋现在都在冰箱里冻着。”
“……怪物小妹妹做了什么？”
“呼……这事儿说来话长了。”
修岩非常想让他长话短说，现在可不是什么唠嗑的时机，但男人似乎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简洁叙事，一开口便没完没了。
“五天前吧，好像是五天前，天上出现了一只眼睛，外面突然变得很吵闹，我那几天在和刘明排练年会节目，喏。”断腿男人用下巴比了比魔术道具，“就是那个，大变活人。
“刘明是我室友，也是我同事，不是刚才那个脑子有坑的萝莉控。他人挺不错的，本来年会只有我一个人上台表演……”
“停。”修岩无情打断断腿男的回忆，“怪物小妹妹什么时候来的你们这儿？”
“唔……四天前吧，楼上那对夫妻先前以为女儿丢了，哭哭啼啼找了好久。结果那天晚上小姑娘自己回来了。
“那天公司强制放假，我在家改完某个傻逼甲方的第36次修改意见，准备排练一下年会节目。那会儿已经晚上十一点将近十二点，那个小姑娘突然来敲我们家门。
“萝莉控应的门，那小姑娘大冬天穿了一条又轻又薄的睡裙，光着脚站在门口说自家狗丢了，想来看看是不是在我们这儿。我一听，这不傻逼吗，狗怎么跑也跑不到我们这儿来好吧。
“我那会儿在魔术箱子里关着，就往门口瞄了一眼。那个萝莉控见着萝莉连话都说不利索。刘明看情况不对刚想阻止，结果那傻逼已经打开了防盗门。艹
“小怪物进来之后唰地一下拿手捅穿了萝莉控，刘明拼死跑进我这间，叫我不要出声，在最后关头把中间那个箱子推离中心线，想借魔术道具掩盖这里还藏了一个人。
“我特么……我特么太怂了，我不敢出去。那怪物在我房里逮住刘明，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把他捅成了人肉串……我特么……”断腿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大概又觉得在女孩子面前哭太没面子，随即吸了一大口烟。
“刘明推魔术箱的时候，我站姿没调整好，硬生生被隔板夹断了一条腿，我舌头都快咬断了，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就这么保住一条命。我的命是刘明换来的……我欠他的，说什么我也要杀了那个怪物给他报仇！”
修岩似乎对此无动于衷：“怪物走了之后你为什么不跑？”
“跑不了，哪有那么简单。”断腿男摇摇头，“腿断了，跑不跑得出去一说，小怪物在外头把门反锁了，隔三差五就往这里储备粮食，就是人头。她把我们这儿当成了餐厅，一天三顿，一顿一个人头，开了脑壳用勺子挖着吃脑花，跟你夏天吃西瓜似的。这会儿冰箱里还有剩的呢。”
……
别的不说，这位大哥观摩吃西瓜的定力令人钦佩，着实是个狠人。
之后的事几乎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水管意外爆裂，也有可能是被眼前的人故意破坏的，正常情况下二楼的住户绝对会怒气冲冲地上来讨说法，断腿男大概也曾抱过这样的希望，但照现在的情况看，二楼，不，整幢楼的住户恐怕都凶多吉少。
301是小怪物的储藏室，四楼它家反而成了垃圾处理厂，难怪它对这里的声响这么上心。
关键信息搜集地差不多了，修岩于是弯腰架起地上的男人。
“别别！！”扯动伤口，男人眉毛鼻子皱成一团。
修岩一句“忍着”还没出口，枝桃反而看不下去了：“咳，提醒你一下，饕餮的血有很强的治疗功能，对饕餮本人是这样，对其他生物也是这样。”
修岩：“……”
枝桃在提示什么不言而喻。修岩利落地拿刀划开掌心：“外敷内服？”
“都行。”
断腿男见修岩先是自残，然后把血抹在自己的断腿上，以为这人疯得不轻。
刚想开口，他只觉得疼痛不堪的腿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感，腐烂发臭的伤口居然开始愈合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修岩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单手将他架起。“别别别，你背不动我的，我自己……”断腿男刚想展现一下绅士风度，双脚已经离了地，“呃……好吧，当我没说。”
破坏大门动静太大，修岩决定爬阳台把伤员送出去。一面不忘继续和脑海里的枝桃沟通：“魇兽怎么杀？”
好在枝桃虽然话多，不至于像断腿男那样不分场合地叨叨，她立刻给出了明确简洁的答案：“杀死宿主，如果宿主死了，那么烧掉宿主的尸体。”
啧，麻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