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打着旋划过滚烫的皮肤，正常流速的时间只过去了3秒。
睫毛上沾着的的冰碴微微一颤，修岩醒了。
被压制在表层意识里的疼痛感席卷而来，修岩差点被突如其来的痛觉打回潜意识。异质化的皮肤在回复原状，但造成的损伤却无法挽回，修岩浑身如同被大火炙烤过一般，无一处完整皮肤，肌肉深处的白骨若隐若现。
“修岩！！”
沈千秋和李萌萌的脸映入眼帘。
“你看到没有！我说冰水有用！太好了太好了！”李萌萌使劲晃着沈千秋的肩膀，哭花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
修岩强忍疼痛抬了抬手臂，那里尚有部分鳞甲未及消退。
实锤了，原来我真的不是人类。她自嘲地笑了笑，当了十七年人类，有点不太适应。
李萌萌和沈千秋对她的心理变化一无所知，七嘴八舌不知说了些什么，修岩头痛欲裂，只能勉强判断出一个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
怪物。
什么怪物，是说我吗？
不远处某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突然响起又戛然而止，叫喊声似乎生生被从声带里撕碎了。
随后是四蹄急促撞击地面的声音和一种从未听过的奇怪嘶鸣，乍一听仿佛饿了好几天的婴儿在凄厉啼哭。
一股恶臭的腥风呼啸而至，修岩只见惊恐万状的沈千秋一把推开身边的李萌萌。但二人背后那只人面四蹄的怪物认准了它的猎物，灵巧地扭转了方向。
一只碗口大的蹄子径直踏穿了李萌萌的胸口，排列着上百颗尖牙的巨口叼住她的头皮和马尾，一口从脖子上扯下了李萌萌的脑袋。
人面四蹄怪仰头送了送到口的食物，“咔嚓咔嚓”嚼碎了据说坚硬无比的头盖骨，一口吞下，然后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准备挑选下一顿美餐。
我的梦还没醒吗？修岩混沌地想着，被李萌萌断裂的颈动脉中喷出的温热血液洒了一脸。
不是梦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沈千秋除了这个原始的音节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字眼。他发疯似的抓起身边的折凳朝人面怪脸上抡去，暴怒的力量把金属折凳劈成两半，但那只人面怪只挨了一下便接住了下一招攻击，恐怖的咬合力将金属凳嚼为碎渣。
那人面怪桀桀怪笑一声，尥起蹶子飞踹一脚。沈千秋飞将出去，肉泥一般砸在水泥墙上，吐出一大口粘腻的鲜血。
修岩恍惚间听见骨雕少女清脆的声音。
“喂！喂！你冷静点！蚀骨咒复发了！快醒醒！快点醒过来啊！！”
算了，无所谓了，非人又如何，爆体而亡又如何，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一只覆盖鳞甲的手卡住人面怪的下颌，另一只覆盖鳞甲的手五指扎进人面怪脖子的血肉里。两端反旋，就这样像扭芹菜一般扭断了那颗硕大的头颅。
人面怪血红色的牛眼里残留着对于食物链上级捕猎者的原始恐惧，它想不通为什么那个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类突然变成了怪物。它没有见过这种生物，但她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分明远远胜过任何一种妖怪猛兽。
身首分离，那小山似的人面怪轰然倒下。
修岩唯有头脸还保持着人类的模样，隐隐约约的红光环绕着她一身乌黑的鳞甲，金黄色的毛发很识时务地没有长出来碍事。本来束在脑后的青丝散落肩头，笔直的身影在血泊中肃立。
隐藏在黑暗巷道中盘算着渔翁得利的小怪物们纷纷逃离，黑甲人那股骇人的杀气分明要在一瞬间将它们扭成麻花。
“喂！喂！快醒醒！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喂！！你的朋友快不行了！你听见了吗！！”骨雕少女用骨质的声带嘶吼起来。
沈千秋快不行了。这句话给陷入狂怒的修岩带回了些许理智，一瞬间松动的意志让她吐出一口腥甜的血。再转头时，沈千秋已然不见了。
人呢？！
“在那儿！”骨雕少女在修岩的脑海里大喊，她并未指明位置，修岩却直接通过认知程序接收到了骨雕少女的信息。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鼠怪以为捡了个大便宜，正扛着昏迷的沈千秋往回走，谁知后面突然缀上了一只杀气腾腾的黑甲怪物。那小怪今晚大约没多少收获，死活不肯放弃战利品，只得把沈千秋牢牢拴在背上，迈开短腿飞奔起来。
四只小短腿竟然与两条大长腿堪堪跑了个平局。
“火鼠。”骨雕少女说道。
“你共享了我的视野？什么时候？”修岩抬手抹掉从眼眶和鼻腔中涌出的鲜血。
“哎呀别计较那么多嘛，这不是情况紧急我才逼不得已出来救场的。”
“不，谢谢你。我的视听觉权限都开放给你，如果有什么发现麻烦你尽快告诉我。”这个骨雕少女显然比她更了解整个世界观，是个绝佳的NPC。
“不客气。没问题啊，反正我住在你这儿总得交点房租才行。”骨雕少女也不瞎客气，“那玩意儿叫火鼠，来自山海界。你抬头看看。”
修岩抬了抬头，云层中有一只巨大的妖眼。
“别楞了，那大眼肯定是你召唤出来的。”
“……”
“天曈门。那是连接太平界和山海界的时空之门，哦，太平界就是你们这个世界。天曈门开启之时，两界便会产生若干交集，山海界的妖魔鬼怪就会跑到太平界来。喏，那只火鼠就是山海界的居民。”
“你来自山海界？”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我告诉你，你也是饕餮，也是山海界的居民。天知道你是怎么跑到太平界生活的。”
“……”
“诶，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喂你吃蚀骨咒了。她不是想杀你，而是想借助你暴走的力量打开天曈门。唉，谁让我们饕餮是天瞳门的守门兽呢，真是注定多灾多难。”
“为什么那个人要打开天曈门？”
“我怎么知道，你得问她呀。”
修岩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于是闭嘴不再说话，打开话匣子的骨雕少女一个人便将对话毫无困难地继续了下去。
“想当初我们饕餮可是山海界人人敬仰膜拜的神兽啊，每次出行都有万人簇拥，那是何等的威风高贵。普通的小妖兽见到我们都吓得连路都走不了。哪像现在，区区一只火鼠都敢在饕餮面前撒野。”
“哦对了，刚才吃掉你同伴的大家伙叫马腹，喜欢嚼脑浆。那玩意儿倒是不怕饕餮，可惜长得丑，我最讨厌它那种丑不拉几的妖兽了，你扭断马腹脖子的那一下可精彩了！有我当年的风范哈哈哈哈！诶诶诶你干什么！干什么关掉我的视听觉权限！”
因为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修岩心里默默说道。
这骨雕NPC知识量丰富，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聒噪了，要是能像真的NPC那样问一句答一句该多好。
“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说我们世界…太平界的语言。”
修岩不用看都知道小骨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当然是直接是调取你大脑中的词汇库和你沟通咯。‘语义’才是我想表达的东西，‘语音’和‘语词’不过是载体罢了。我要是真说山海界的母语你哪里听得懂。”
懂了。灵体不仅能访问摄像头和麦克风，还可以访问硬盘里的本地文件。真方便啊，下次不能给她开这么高的权限。
修岩跟着火鼠出了繁华处，那小白鼠一路往市区东北逃窜，最终消失在了一片汪洋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