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惊呆了。
蓝凌何又重复了一遍。
“汐，你可愿意？”
即便是四大会长都先愣神，继而缓缓转过脑筋，再意味深长地觑着她。
明白蓝凌何“灵魂合一”打算的，唯有他们加上菲娅。
在座的异大陆之人知道枢纭玖与暮川汐千丝万缕的关联。他们不反感这与第一骑士面貌完全无二的人作为新的领袖，但毕竟暮川汐只是五级上之人，震慑力不足。
墨菲皱眉，直言问：“你确定要他来？”
蓝凌何肯定地点头，目光锁在暮川汐那明俊的眉宇间。
暮川汐陷入沉默。
他是在场唯一连枢纭玖都没见过的人，更对自己的前世一无所知。他难以理解蓝凌何的初衷，却明白她绝不会无的放矢。蓝凌何既然这么说定是有其含义，可她到底在想什么——
暮川汐是个知轻重、识大体之人。他对自己的领导才能和统筹能力有足够的信心，但归根结底，他不过是五级上。实力是让人认同的招牌，他尚且无法令在座之人信服，更不必说日后面对无数与他力量相当且心有敌意的统领。尤其是审议团在异大陆发展的初期，不确定因素层出不穷，以他为核心的领导怎能站得住脚？
蓝凌何这决定不仅是赶鸭子上架，更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但他很确定，她不是那样的人。
蓝凌何一直在沿着雪集为她规划的路径走，现在经历千难到达终点。这位置是蓝凌何应得的荣耀，她却拱手相让，让暮川汐隐隐有种蓝凌何为他打下江山，继而禅位让贤，留给他一片未来无限的太平盛世之感。他受之惭愧。
但就在暮川汐犹豫不决之时，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答应下来。”
他一愣。
这声音从他的脑中传出，而且正是他的嗓音！
“这是我们应得的。”
就在暮川汐愕然不知所措之际，蓝凌何居然说了同样的话。
“汐，这是你应得的。”
暮川汐眼神复杂，正了正色，允道：“好。我尽力。”
蓝凌何欣然点头，随后肃然道：“诸位，谁都会让你们失望，我也不例外，不过他不会。相信我，没人比暮川汐更适合这个位置！”
碶会长带头起身，拍着巴掌道：“好！我支持哦！”
菲娅第二个站起，冲着暮川汐嫣然一笑，颔首致意。
一原祭懒得起身，黏在椅子上道：“放心唷，你有我做后援，谁不服就往塔里送。”
有这三人带头，事情当即敲定。
散会。
晚饭过后，蓝凌何主动来找暮川汐。二人在房间的客厅内就坐，暮川汐斜倚在沙发上，看起来很是放松，蓝凌何则搬过椅子坐在他身边，静静地觑着他。
此刻二人置身于又紧张又沉得住气的古怪气氛中，像在对峙，又像是心照不宣。他俩相互太了解，无需张口，从表情中便能推知对方的心情。他们的心中各自盛着很多事，话早已把脑域堆满，可是就是忍着不说。他们在看对方的表情，把得知的信息代回心中，据此将想说的千言万语精炼一遍，剔除那些对方十有八九已然猜到的。
相对无言甚久，暮川汐突然起身，道：“喝酒吗？”
他明白，现在的二人太清醒，头脑极速运转如亟待谈判的老对手。他们需要些能让人直抒胸臆的辅助。
蓝凌何轻笑：“好。”
暮川汐随即走到酒柜前，抬手抽出一瓶。他知道蓝凌何对酒一窍不通，便按照她的喜好挑了瓶口感柔软而精致的。蓝凌何则勾手从桌台上凭空拿过两只酒杯，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酒入杯中。
清灵的晕红，轻盈的酒香，黑樱桃的甜意摩挲过鼻翼，留下羽毛轻抚般的舒暖。
暮川汐重新坐回沙发，修长的食指把玩着酒杯，酒香在屋中飘散，把本就不多的紧张全部染成了清澈的醉意。
蓝凌何将红酒沾唇，小啜一口，饮下，继而笑了笑，于是把半杯酒一饮而尽。
暮川汐摇头苦笑：“你倒是实在。”
蓝凌何并没有就此停下，她提手又倒了半杯，抬起紧致的下颌，轻舒手腕，浅红沁香的酒精顺着唇缝滑入喉中。
第二个半杯，第三个半杯……
蓝凌何扬手要灌下第五杯之时，暮川汐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够了吧。”
她的眼中带着隐隐血丝，呼吸中喷着淡淡的酒香。她随后把手上的半杯递到暮川汐的面前，暮川汐以为她是要给自己，可蓝凌何虚晃一枪，随即撤手抬肘，酒又进了她的口中。
大半瓶红酒转眼即逝。
暮川汐叹了口气，不得不把酒瓶拿在手中，再不让她倒酒了。
蓝凌何晚饭吃不多，此刻空腹灌酒，酒劲儿很快就上来了。她眼神迷离，腹内仿佛被烧着，心中的酸楚被浓郁的酒精化开，成为遍布全身的炙热。她这才点点头，轻声道：“差不多了。”
暮川汐将自己手边的半杯饮下，无奈道：“你这不是喝酒，是遭罪。”
蓝凌何一笑，唇色娇艳欲滴。
“没办法啊，心绷得太近，就得用些外来物来撬一撬，否则根本打不开。”
暮川汐眼神变淡：“果然，是有难以开口之事要与我说。”
蓝凌何似笑非笑：“这不正是你拿酒的原因吗？”
暮川汐靠回沙发上，一手放在扶手上，另一手掂着空杯。残余的红酒从杯壁上滑落，积累在杯底。他望着薄薄一层积攒的绯红，似乎那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牵绊，只剩将将能铺满杯底的分毫。若是置之不顾，倏而便化作恍惚的熏香。
暮川汐的眼神宛如深秋中的明湖，泛着清寒的涟漪。他沉声道：“何，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看如何描述了。”
“只谈关键吧。”
“你先问。”
暮川汐神色肃然：“你到底是谁？”
蓝凌何俯下身子，伸手把长发挽到耳后，仰头望着暮川汐英俊得耀眼的面孔。她似是被酒精攻陷，从薄红从嘴角一直蔓延到耳坠，笑容的幅度也变大，带着些肆意和畅快。她正在感谢让她无法逻辑思考的醉意，否则此刻定被暮川汐的目光刺得心绪不宁。
“我来自平行宇宙。融合的过程被雪集更改，便逆法则地进行了‘反向融合’。”
暮川汐平静道：“原本的人呢？”
蓝凌何垂眸摇头：“早就没了。”
暮川汐的胸口仿佛被尖刺猛地一扎，一阵抽紧的痛。
“你是怎么怀疑我的？”蓝凌何道，“你似乎很早以前就开始试探我。”
暮川汐道：“我的本意只是叙旧，可你回避得过于明显。我以为是你想把往事尘封，开始全新的生活。我也说服自己，你的性格大变是因为有了自信。但终究，我和原本的蓝凌何相识八年，我了解她，你却和她完全不同。包括那些骨子里最根本的东西，都很不一样。”
“比如？”
暮川汐深深地注视着她：“你不认命，因为你的命本身就被改过。你不怕死，为了力量而奋不顾身。你把自己的特殊性看成理所应当，就像跳出框架的独行者，不会放弃、不知满足，这地球似乎都不是你的终点。”
蓝凌何垂下眼帘，默声道：“我对不起她，所以我必须对得起这个世界。”
暮川汐摇头：“一开始的你，可没有这种反哺世界的心。”
蓝凌何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你以为是雪集迫使我的？从最开始便横插一脚，继而一步步引导我走上造物主的老路？”
暮川汐轻哼一声，唇边荡起自嘲。他给自己续上大半杯酒，一饮而尽。
“是啊，我没有别的解释。”
葡萄色的喷香在二人间升腾，韵着耐人寻味的冲撞。
蓝凌何却笑了，温热的绯色荡在脸上，呼吸中夹杂着悠悠的莓果之香。
“汐，那你可你真是吃了好久的醋……”
暮川汐翻着眼皮不轻不重地瞪她一眼。
蓝凌何笑得甜美：“不过那些醋都是你自己瞎酿的，我对你一心一意，我的所有情愫都绕着你打转，转啊、转啊……”
她说着，晃晃悠悠地站起，绕了个圈走到沙发的另一端，想要坐下，谁知膝盖刚一弯便倏地软了，视线如水波般起伏不定。她径直倒在沙发上，脑袋正好枕在暮川汐的腿上。她顺势躺下，挪了挪脖子，找到舒服且贴近他的位置，面颊蹭着他的衣角。
她莞尔道：“你可好了，我那么喜欢你。想让你开心、让你幸福，让你明白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暮川汐的心愈发收紧。
她笑着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仿佛山涧的露水从花瓣上滴滴滚落。
“但我、但我啊……你说的对，我不会放弃、不知满足。于是我知道得越多就越迷茫，攀爬越高便愈发觉我的本心。我们都有前世，都被他们影响着、束缚着，这是前世感情纠葛的续写，也是我——”
她侧过头，让泪花点点滑落到他的腿上。
“那么喜欢你的真正原因。”
暮川汐垂下眼帘，缓声道：“你注意到之后，便被釜底抽薪了吗？”
蓝凌何摇头，泪水流淌更急，含着些委屈。这份返潮的心痛混着醉意，在她的胸口激起一迭一迭滚烫的心浪。
“不，不是的……我知道后，依旧留恋你、眷恋你、依恋你……但是我、我控制不了自己……诞生出那份造物主根本不想让我拥有的感情……”
暮川汐用指尖擦拭过她蓄在眼角的泪，抚摸被细汗浸湿的肌肤，感受她绯红的面颊上灼手的热度。
他觉得自己就像蜷缩在黑屋中的人，习惯了黑暗，因为漆黑中什么都看不清而感到安全，似乎自己拥有一切。然而静谧久了便会记起，他的头顶有一扇窗。
他怕明光，因为一瞬的闪光会从眼中扎进去，把刺痛一路带到心窝。可他又打心底渴望打开天窗，让阳光透入，令他看清自己、看清她，看清他们的关系究竟是怎样摇摇欲坠，如此才从无意义的怀疑与担心受怕中解脱。
他注视那扇窗，看它越来越松动，已有丝丝缕缕的光明从边角跃入他的世界。
于是他伸手推开窗户……
敞开吧。
说亮话。
他双唇翕动，嗓音略微沙哑，透着清浅的萧索。
“你喜欢雪集。”
蓝凌何身子一颤，随即顺势拉住暮川汐的手，用力地握着。她力气很大，一直攥到他的骨节发出轻响，这才停下手，话中裹着颤音，含着令他心碎的真情。
“我……更喜欢他。”
暮川汐深深吸气，醉心的酒意漫即肺腑，却压不过瞬间彻透心扉的痛。胸口仿佛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利齿与心壁摩擦，传出细密刺耳的脆响。心房就那么不争气地被撕裂，汩汩地涌着热血。
可他的面上依旧平静，用生硬的自尊抵抗着难以言喻的剧痛。眉宇间的浩远把悲情稀释，直到眸中浅泪逐渐消失，被他硬生生收回去，嘶嘶地浇在心头。
他平缓道：“不必说，你我都心知肚明。”
蓝凌何拉过他的手，贴在湿黏的面颊上，随后唇瓣凑近，轻轻地吻了下他的手背，那样虔诚、无比真挚。
“汐，对不起……”
暮川汐的声音不冷，但很淡，仿佛无月的夜，无曲的歌
“不必道歉。当断即断，若藕断丝连，那情丝莫不成了你对我的怜悯？”
蓝凌何的心几乎痛得痉挛。她松开他的手，闭上粉色的眼帘，泪水横流。
她央求道：“你打我吧，让你我都好受些……”
暮川汐抚过她额前的长发，苦笑道：“你明知我下不去手，也打不过你。”
蓝凌何心中被酒意和撕痛搅得喘不上气，抽着鼻子，把呜咽停住片刻，道：“那你骂我吧。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愿意被你损一晚上。”
暮川汐苦笑：“骂你什么？”
蓝凌何咬着嘴唇，断断续续地喃喃，故意挑话茬牵出他的怒火。
“是我负你……被俘到异大陆，回来的路上，我吻了他……”
暮川汐倒并未太惊讶。他洞若观火的眼、明晰如镜的心，早能察觉出她的异样。说实话，就算二人再之前便越界，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他垂下眼，神情专注，嗓音深重道：“但你后来，愿意把清白的身子给我。”
蓝凌何张了张嘴，面颊烧得泪水缓缓蒸腾。她侧过头，把面颊埋在他小腹前的衣服上，轻声道：“理由很多……不过我，是真心愿意的。”
他眯起眼睛，俯下身，有意无意地将吐息打在她绯红的耳廓上。
“你不后悔吗？”
蓝凌何被他的呵气弄得发痒，缩了下脖子，转回脸，一眼望到他被红酒熏得微红的唇。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她的胸口顿时怦然。心跳得厉害，习惯性地扬起一种想去吻他的冲动，就像以前那般交织着他的鼻息。
她知道，暮川汐是故意试探她的决心。
蓝凌何咬着唇，翻了个身，让开他的面孔。她的双手撑起上半身，脊背弯出微微下凹的弧度，双腿仍旧放在沙发上。她的薄粉的脖颈上扬着，显得很是修长，露出精致小巧的锁骨。
暮川汐抬起头，缓慢地扫过她。她现在的动作不知比刚才撩拨多少倍，再往前挪半步便会倾到他身上。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勾了下她的下颌，深沉地望着她，问道：“后悔吗？”
蓝凌何本想坐下，可他的手指在她的脸庞，带着一丝丝凉意，感觉很僵硬。她不忍心就这样挪开，于是维持着暧昧的姿势。
她垂下眼睫，呢喃道：“不后悔。但是……”
暮川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里有话却先听她说。
“但是什么？”
蓝凌何迟疑了很久，直到把本就绯红的面颊憋得红晕更盛，才磨磨蹭蹭地道：“我第二天醒来，你走了……而且、而且床单上……我们到底有没有……”
暮川汐的手上略微加力，把她的脸放正。
“有或没有，你的心会因此动摇吗？”
蓝凌何执着地望着他。
“不会。”
暮川汐的情绪蓦地消沉。他故意拖时间，听着她急促的心跳，目光从她的眉梢扫到耳畔，从鼻梁落到唇瓣，将每个细节都收入眼底、存在脑中。
他的用情是专一的，一旦钦定便不会更改。
但他的心是洒脱的，既然握不住她的心，便放开。
紧紧握着、试图挽回，抓到的都是粉碎的尊严。
他不需要。
更何况，他并未真正拥有她。
蓝凌何一动不动地等他的回答，双臂略微发颤，腹中的酒味透过皮肤散出，化作薄薄的细汗，散出沁人的果香。
暮川汐终于松开手，合上眼睛，嗓音静如止水。
“何，我们没有做到最后。”
蓝凌何愣住，赶忙换个姿势，坐在他身边，追问道：“什么意思？”
暮川汐寻思着怎么说才能又达意，又得体。
蓝凌何急得浑身冒火，呼吸越来越重。她催促道：“汐，你说啊……”
他无奈地看着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蓝凌何面色羞红地点了点头。
暮川汐叹气道：“你在关键时刻晕过去了，失去意识前还说了句‘成功了’。”
蓝凌何的脸红得不能再红，仿佛被花瓣水一次次染着。
她好像隐隐记起来了。
他把蓝凌何安置好，自己连夜回到虚拟空间，继续战前的苦训。
还差点被雪集打了……
想来，这是一系列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暮川汐摇了摇头，细想那个忙碌的夜晚，忍俊不禁，噗笑出声。他感叹道：“也不知那夜雪集有没有去看你。若是他过去，看你晕倒在床上，我真是百口莫辩。”
蓝凌何赶忙用胳膊用力地顶了他一下，嗔道：“这不都是为了你！”
她力气本就大，加之酒后克制欠佳，力量略微散出。
暮川汐的侧腰被她顶得又酸又痛，他幽怨地瞅了她一眼，随后往沙发的扶手旁挪了挪，口中嘟囔道：“好，都怪我。”
蓝凌何紧张的心弦倏地松了，不禁笑出声。
此时最关键的事情都挑明了，蓝凌何的心情舒畅许多。她顺手抄起暮川汐放在身旁的酒瓶，连杯子都懒得拿，直接对嘴灌，完全是口渴之人痛饮汽水的模样。她畅饮后把空酒瓶送回茶几，继而长长抒气。再瞧去，她已然隐去泪痕，面颊净白，眸光明亮，眼神凝聚，无半点醉态。
暮川汐无语，心说：愁时三杯倒，乐时千杯醒，果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清了清嗓子，道：“好了，你想知道的我说与你了，此事翻篇。轮到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异大陆交给我管理？”
蓝凌何认真地说明了六百年前的第一骑士如何遭受“灵魂一分为二”，这才有了暮川汐和枢纭玖，以及他们准备让二人“灵魂合一”的计划。而之前开会时，蓝凌何将虚拟空间略微放开，于是枢纭玖透过暮川汐听到了异大陆的新政。
她最后道：“汐，这是我送给你最终的礼物——骑士之命终成王。”
说罢，蓝凌何紧张地望着他。这一切都是她的主张、也是她倾尽全力要还清六百年欠他的。她有九成的把握暮川汐会欣然接受，并且成为地球新格局的第一领袖。不过这终究是暮川汐自己的事情，是否要“灵魂合一”还得他来拍板决定。
暮川汐思考许久，不温不火地道：“你们这帮人，联合起来把我一人蒙在鼓里，到头来还把这么个烫手山芋丢给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蓝凌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尽其才，否则可惜了。而且你拥有了枢纭玖的记忆与七级的实力，总负责人的位置非你莫属，我最相信你啊。”
暮川汐面色微沉地道：“你明明不再那么喜欢我，为什么要卖命去做这些？就像是为了分手而不停地给我补偿，甚至把你的天地转手给我。”
蓝凌何笑嘻嘻道：“因为你是个工作狂……这下子，整个地球的能力者都会受你驱使了，我喜闻乐见。”
暮川汐提手在她的前额弹了一下：“说正经的。”
蓝凌何想了想，表情逐渐变得肃穆，认真道：“不为补偿你，只为让我安心。为你铺好路，做到极致，我也如愿以偿。”
暮川汐不语。
蓝凌何缓了口气，继而坐正道：“汐，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他目光撇来：“你说。”
蓝凌何神情专注，口气笃定：“你甩了我吧。”
暮川汐皱眉。
蓝凌何也知道这么说很是尴尬，两手捏在一起，手指勾来勾去。
“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你说‘请你和我在一起’，我便满心欢喜地应下。而现在，我还是希望能由你来结束我们的关系，我啊，习惯听你的。”
暮川汐觉得这倒打一耙的分手还挺有新意，调侃道：“若我不想说呢？”
蓝凌何转着眼睛想了想，于是抬手轻挥，酒柜的门应声打开，继而从上层飞出五瓶酒，如保龄球瓶般码放一排。
暮川汐微愕：“你要把自己喝透？”
蓝凌何狡黠道：“是灌你。反正你说的，你打不过我。”
暮川汐无奈：“明明是你要分手，单方面撕毁条约，却偏偏要让我主导。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么个无赖的人呢？”
蓝凌何口中苦涩，委委屈屈地噘着嘴：“抱歉啊，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让你难过的方式了……”
暮川汐沉默。他的眼神摇曳，睫毛轻动，视线又一次落在她的脸上，凝视着她的双眼。
透亮如波光粼粼的湛蓝湖面，漫起温柔的红晕。他是那样喜欢这双眼眸，狡黠时清灵跳跃，认真时浩远高阔，悲伤时仿佛世界落下的珠泪，含情脉脉时变幻莫测似缱绻的天光云影。
美得不真实。
的确，这一切，都像一场湛蓝的梦。
梦醒了。
留不住。
会悲伤，会追念，却不需要告别。
暮川汐郑重地问：“何，你爱我吗？”
蓝凌何愣住。她停顿了许久，不敢摇头也不能点头，于是怔怔地僵着，不时眨一下眼睛，眼波莹莹，泪水随时都会成型。
暮川汐声音稍缓：“你爱过我吗？”
蓝凌何很想点头。
心中绞痛着，刺扎着，像被一双手拧来拧去，淌出血来，在其中觅着被称作“爱”的影子。
但她不能点头。
否则前功尽弃，陷入痛苦的循环。
她不能这么自私。
蓝凌何挤出很单薄的笑容，道：“或许吧。”
暮川汐的面颊绷着，眼中溢出浅殇。
可他的心再痛也不会哭泣，不知是泪未出便被风干，还是被他的骄傲直接压在胸口。他努力把话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即刻迈入可以回首往事的潇洒中，对经年之旧事谈笑风生。
“你真是让事情变得容易不少。”
她半垂眼帘，屏息静等他为二人十一个月的感情画上句号。
暮川汐开口。
“你不会是我心上的一道伤痕，不敢触碰、不能乱提。我依旧会喜欢你，为你在心中保有一席之地。”
蓝凌何身子一震。
他抬手将她拥入怀中，最后一次作为恋人抱她。蓝凌何伸手拥着他，把泪水洒在他的肩头。
“告诉雪集，若是他伤害到你，我绝不会饶他。若是你为他伤害自己，我也不会饶他。”
蓝凌何点头，哭得无声，泪如清溪。
暮川汐拢着她的长发，眼神温柔如往昔。
“何，从今往后，去爱更爱你的人吧。”
她用力压着抽泣，问：“我们没有结束，对不对？”
暮川汐轻笑，坦然如连天浩海，骄傲胜人间帝王。
“这只是新的开始。”
她是他生命中绚丽的昙花，却化作久久萦绕在他心头的色彩。
一如长存的天空，可望而不可即。
那他便恒久望之。
蓝凌何破涕为笑，笑靥如草原上的晴好云天，如阳光下的遍野百花。
“我信你。”
暮川汐放开她，突然觉得畅快，胸中闷气归为快意与豪气。
过去，他就像她的骑士，呵护她、爱护她。
如今，他化作人间领袖，守护她的地球。
并无不同！
他来了兴致，扬声问道：“还喝吗？”
蓝凌何嘴角微翘，眸光轻闪，随即五个酒瓶的软木塞一起崩出，发出整齐的轻响。
“喷！”
她抬手拿过一瓶，对嘴喝，又是啤酒的喝法。
暮川汐刚拿起杯子的手顿在半空，眼神古怪地瞅着她：“你……没事吧？”
蓝凌何几口灌下小半瓶，脸颊重新起了红晕。
她笑道：“异大陆归你管，你的酒，不喝白不喝。”
暮川汐拿她没办法，苦笑着拿过一瓶，和她手中瓶轻轻一碰。
“啪！”
蓝凌何豁然道：“敬分手！”
暮川汐终究还是从了她那粗鲁的喝法，一次性饮下半瓶。
他擦过唇边遗留的浅红，笑道：“人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