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凌何醒了。
第一眼见到轻柔丝滑的白色布料,与向阳的芳芳碧草。
第一个感觉是被人环抱搂在怀中,全身暖意氤氲。
她没有立马挪动,转着眼睛四处看。她用一秒认定自己躺在雪集怀里,第二秒确认在草坪之上,第三秒觉得口齿有些异样,有种说不上来的疲惫感,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蓝凌何顿了顿,觉得还是应该吭个声。但她又犹豫了,因为雪集搂得正紧。
虽然不想也不应该承认,但这个姿势……
嗯,蛮不错。
她喜欢。
此念头飘出来,蓝凌何顿时把它一指头按了回去。
不不不,别乱想!
这可是雪集啊!
蓝凌何的头蹭着他的衣服抬起,目光顺势向上一飘。
她蓦地怔住。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那似乎是最后一滴泪,荡下,便意味着完结。
蓝凌何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心疯狂地埋怨自己太仓促,再多等个十秒也好。
雪集并没有多言,松开手,簌簌坐起身。
“你醒了。”
蓝凌何点头。
雪集挡住一片落在她面颊上的阳光,金色顺着他的发丝攀下,一路跃到她的鼻尖上,又凉又暖。
她觉得雪集哪里不一样了。
不是因为他哭了。
不是因为他抱自己。
到底哪里不同呢?
她好奇又疑惑,不过很体贴地没有多问。
雪集先自己站起,随后自然而然地携起她的手,拉她起身。蓝凌何愈发觉得雪集一定有变化,脑子转得发热。
她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拽,好不容易起来大半,可膝盖还没打直,突然全身一软。雪集手疾眼快地接住她,可软软的身体毫不客气地把所有力量都压给他。
蓝凌何又晕过去了。
记忆刚回复,还有些脱节的地方。她又一堆念头涌了上来,于是大脑自动启用保护,暂时休眠。
不过这样也省事。
雪集抱着她,一闪一现,便回到赤夜的小屋门口。赤夜正在房前转圈,红色的卷毛一摆一摆,像个兜圈子的小红狮子。
他一见两人回来,立马迎上去:“怎么样?”
“没有意外。”雪集继续道,“她让我带话给你,你以后可以好好穿衣服了。”
听到造物主的“禁衣令”放开了,赤夜并没有很明显的喜悦,不知是习惯了裹布,还是审美缺陷故对衣服没有感觉。
赤夜挑起粗眉毛、眯着眼睛瞥向雪集抱着的蓝凌何,上下打量,红褐色的眸子精光四射。
他的专门看些不该看的地方,像极了明察秋毫的侦探,要从蓝凌何的衣服扣子、裙子的角度以及裸露的肌肤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而且正因为赤夜知道面前的是蓝凌何,不是造物主,他的视线更加肆无忌惮。
纵使雪集和他熟络的很,也被他此时的猥琐样子弄得深深蹙起眉。
“你看够了吗?”他隐隐含怒。
赤夜捏着下巴,圆溜溜的眼睛一瞪,用更加生气的语气顶回去。
“都送上门了,又是在通道中,你竟然还是没上手?”
“上什么手?”
赤夜被气乐了。
“这裙子怎么好好的?一点没变?我印象里,造物主每次都会毁掉一件衣服,是不是?”
雪集的脸瞬间沉下,他一步迈出十米到门口,飞速开门关门,“嘭”地一声把赤夜一人关在门外。
赤夜也不恼怒,没皮没脸地“噔噔噔”一路小跑进屋,跟上楼。他斜倚门框,瞧着雪集把蓝凌何放回床上,小胖手还捏在光溜的圆下巴上,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你看什么?”雪集怒意未消地问。
“看你呀。”
“我的什么?”
“你的脸呀。”
“为什么?”
“你生的好看呀。”
雪集不理他。
赤夜继续道:“你摘了戒指,更好看呀。”
雪集一滞,没说话。
赤夜满是小大人的样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这样对你们都好。”
雪集的唇边流过苦涩。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要不……我每过个十年就改一次蓝凌何的记忆?”
雪集苦笑:“别闹。”
赤夜认真片刻:“她的人早就离去了,但她留下了最宝贵的东西。”
雪集应道:“是的,我们把当时的异想天开,变成了真正的‘通道’。”
赤夜笑嘻嘻:“正是的呀!所以别绷着脸了,有心难过,还不如去通道补洞。”
雪集眼帘微垂,默声应道:“嗯。”
赤夜的小胖手又拍了拍。
“我能在此安家落户,都是托你们的福。我这神祇能办到很多事,但通道——诶呀,我是干不来的呀!”
“好,希望你住的习惯。”
“只要我在一天,就会把你们的事迹编出无数版本,夹杂在我的神迹中传出去。所以造物主永远不会被忘记呀!”
雪集嘴角轻挑,抬起手,掌心覆上他的手背,感受着赤夜圆嘟嘟小手的温热。
“赤夜,多谢。”
“不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淡若清风,一个甜得发腻。
“我先把蓝凌何留在这里。有些新人进了通道,我需要过去,晚些时候再回来。”
雪集说着就要走。赤夜却大眼睛眨巴眨巴,笑得更甜。
这句话让他觉得好温馨。
能等一个人回来的,才是家。
但赤夜偏偏不会好好答应,龇着牙,怪笑一声:“你放心把她留给我呀?”
“你好歹自称为‘神’,注意谈吐。”
赤夜满脸不在意:“我又不是‘禁欲之神’。而且为了让信徒人丁兴旺,我还要实施繁衍大计。”
雪集继续往门口走:“没关系,蓝凌何就劳你照顾了。”
赤夜扯着脖子问:“喂,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我相信你,毕竟——”
雪集说着便消失了,留下后半句话。
“你根本长不大。”
“嘭”地一声,赤夜的好兴致如气球一般炸开。
雪集没多想便说的话,赤夜却越琢磨越觉得意喻极其丰富,内涵重重。
他撅起嘴,心道:我去喂猪了,才没空管蓝凌何。
赤夜再回来,已经是晚上。
正巧,他刚一进门蓝凌何就醒了。
“赤夜?”她喊了一声。
赤夜惊讶道:“你还记得我?”
蓝凌何笑道:“就知道是你。”
他来了兴趣,走到床边。
“你记得我什么?”
“我记得你的……浴巾?”
赤夜脸一青:“别的呢?”
蓝凌何打量比躺在床上的自己高出不多的他的小脸:“你的身高。”
“还有呢?”
“红色卷毛。”
“还有呢?”
“双重人格。”
“……”
赤夜无语,他挠了挠后脑勺,还是不死心地问:“没有别的吗?”
他心道:凡人,我可是为你搭进去了几百年的信仰之力啊!
可蓝凌何皱起眉,死活想不出来,于是她轻声试探道:“这不是个死循环吧?你一定要听到你满意的答案,才能到下一个步骤?”
赤夜一噘嘴:“算了。”
肚子里嘟囔:我才不和凡人计较,掉身份。
“赤夜。”
蓝凌何又叫了一声,明显是有话要说。
“还是老规矩。有啥要问的?我作为神不会愚民,所以我举手你就住嘴。”
蓝凌何最想知道的就是:“你救回暮川汐了,对吧?”
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蓝凌何放下心,突然想起刚刚草地上的那幕,她的脸一红,悄悄地问:“我刚刚好像见到雪集了,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
赤夜顿时换上一副笑脸,凑近殷勤道:“雪集怎么了?你得说得细一点,有细节,我才能给出更准确的回答。”
蓝凌何皱眉:“我只是问是不是梦。是,或者不是,分什么准确和不准确?”
赤夜伸出一个指头左右摆动:“你不懂了吧?细节不够,你就是那只生死不明的猫。”
蓝凌何明明觉得他在胡扯,但却找不到证据。
就在这时,雪集推开门来到二人面前。
“好了。是不是梦不重要,通道里的我们本来就是精神体。”
蓝凌何一愣,的确,是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在梦里做梦,第一重梦对于第二重而言是梦还是醒呢?
算了,不多想。
眼下更关键的是——
“我们在通道里?那这里是……”
赤夜骄傲道:“欢迎来到的我的信仰之城。”
“信仰之城?信的是什么?”
“当然是我啊!”赤夜翻了翻褐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地有九百九十九万人,九成以上都是我的信徒,还有不到一成是四岁之下不知道如何膜拜的,算是预备信徒好了。这里每隔两百米一个小神殿、每隔一千米一个祭台,神殿不能短人手,祭台不能断贡品。”
雪集突然道:“贡品,该不会是……”
“是啊,正是这些猪呀!”
蓝凌何转头,透过窗户正看到沐浴在夜色下的猪群。
“可这么多猪,你的地方总会养不下的。”雪集好心提醒。
“没关系。”赤夜露出神秘的表情,“我会把他们用另一种形式送还回去。”
蓝凌何道:“神恩?”
赤夜顿时语塞。可转念想来,自己做的也属于神恩的一种,而且更接地气。他轻咳了一声:“是的,我回馈了神的赏赐。”
“给他们下雨吗?”蓝凌何不依不饶地问。
赤夜很想用什么封住蓝凌何的嘴。可是雪集也在这里,他犹豫一下,声音极小道。
“香肠……”
雪集眼神古怪,不说话。
蓝凌何压着不笑,憋红了脸。
赤夜解释道:“我是六百年前的人,我的个体领域是依照那时候的社会风貌构建的。六百年前,我那一亩三分地可没有香肠这种好东西哦。我要把这美食带给信徒们,传播我的恩泽与福德。”
蓝凌何没忍住,道:“贡猪得香肠,你要做‘香肠神’?”
“凡人,注意你的言谈!”
“那你说你是什么?大肠神?粉猪神?肠粉神?”
赤夜马上就要发作了,褐色的眼睛火苗攒动。
雪集赶忙插话:“赤夜,蓝凌何已经恢复,我该带她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赤夜气呼呼道:“你一个人来就行,别带着她了。”
蓝凌何噘了噘嘴,穿鞋下床,往赤夜面前一站,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多。
她重重地道:“拜拜!”
赤夜也不留,满脸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忙着呢,不送。”
雪集带着蓝凌何,一个闪身便不见了。
赤夜保持着挥手的动作,过了许久才回过头。
一阵小风把他的满头红发掀起,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愣神。
稍微……
有点寂寞呢。
果然,告别什么的,最讨厌了。
他一侧身坐上床沿,两条小胖腿甩来甩去。
嘴中嘟嘟囔囔:“下次来通道,一定要第一个找我。”
“而且……一定要一起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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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凌何转过头,只见喘息未定的碶会长、暮川汐和莳羽怜。
三人的表情极其郑重,看她就像看一个刚出土的文物似的。
她愣了一下,试探着问:“你们没事吧?”
一听此言,三人顿时喜出望外,互相看了一眼,却还是没有唐突地冲上去。
会长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蓝凌何一愣,上下瞄他一遍。
“你……莫非不是碶会长?”
话音未落,暮川汐忍不住了,几步上前,把她抱在怀里。
“何,你回来了!”
蓝凌何笑了笑,刚想说话,泪先一步出来。
“你让我担心死了……”她的眼泪成双成对地掉下,“居然敢在二级下的时候死掉,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蓝凌何此时的记忆还停留在和赤夜做交易,营救暮川汐之时。
“对不起,我当时实属无奈。本来以为我的胜利可以省去之后所有的比试,可没想到,反而是我弄巧成拙。”暮川汐继续道,“我那时候想着,最不济也是三级,几年之后还能回来。不料真的退到二级下,步出转世……”
一定到“转世”二字,蓝凌何的心突然动了一下,神思出现瞬间的迷离。
见她不吭声,暮川汐立刻道:“再说了,你才最让人担心吧!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被你弄得神经衰弱了。”
她抹掉眼泪,做了个鬼脸。
“你是怎么回来的?”暮川汐问。
“不知道,我醒来就躺在我的房间了。”
“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嗯……我记得赤夜。你知道吗,他是个小不点呢,红头发,说话怪里怪气,连衣服都没有。想不到吧……”
他们一路说一路走,而目送两人离去后,会长突然对着空气喊道:“雪集,我知道你在!别躲了,我看见你了哦!”
莳羽怜一愣,顺他的目光观瞧,可什么都没有。
声音缥缈而来:“你怎么看到的?”
会长叉腰笑道:“你岂能骗过我的眼睛呢?”
雪集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头:“眼力超人,可位置长错了。”
碶会长转过身,刚要张口,突然觉得雪集给人的感觉与平常不同。
“小集啊……你是不是哪里不一样了?”
雪集不答,莳羽怜接话道:“背景特效没了。”
会长恍然大悟。
“是啊!你身旁的雪呢?难道那个不是你的容器属性吗?”
雪集摇了摇头。
莳羽怜道:“没了,反倒不习惯。”
会长突然上手抓了抓他的袖子:“是啊,很不习惯!”
雪集不理会两人的一唱一和,问道:“为何叫我?”
会长这才想起本该说的话,一拍大腿,嗓门拔高:“小何莫名其妙地变回来了,你敢说不是你干的好事?”
“你误会了,赤夜只是临时取走她的记忆,时间一到自然会复原。”
“可赤夜为什么要让她变成造物主?你敢说与你无关?”
“有关。”
“你把她从南方学院带走了,为什么不顺脚捎上我们啊?”
“事出紧急,抱歉。”
“这几天你们去哪儿逍遥了?我们都急死了啊!”
雪集没吭声。
“而且一原祭说赤夜转移了?转去了哪里呀?”
雪集继续沉默。
雪集现在深有体会。若一回答,会招来更多的问题。他突然觉得赤夜惯用的那招很省事,要是他也能理直气壮地定下规矩,所有不想回答的问题都用一个手势代替该有多好。
可惜,拉不下脸。
雪集轻咳一声:“抱歉,赤夜给你们添麻烦了。至于那些过去的事,休要……”
“再提”连个字还没出口,一下就被会长堵了回去:“当然要提啊!我、我们,都知道你的秘密了哦。”
雪集一挑眉:“哪个秘密?”
莳羽怜心道:你有几个秘密啊……
会长用看金色熊猫的眼神盯着雪集,道:“造物主这么彪悍的人,全世界的能力者都不放在眼里,居然不仅服了你,还跟了你?”
“彪悍?”
莳羽怜答:“一原祭的原话。”
雪集问:“他还说什么了?”
“比如造物主杀了他一千六百多次。有七百次是为了‘携带方便’,五百次因为‘嘴欠’,三百次是造物主‘不小心用力过度’,一百次是他被造物主的强悍‘吓得背过气去’……”莳羽怜的声音越来越小。
“虽然这么说,其实他们两个还挺合得来的。”
雪集轻松道,随即看到他俩呆若木鸡的模样,他的表情严肃几分。
“这些事尽量别告诉蓝凌何。可以吗?”
会长耸耸肩,一摊手:“你总不能一直瞒着她吧?”
莳羽怜也点头,表明蓝凌何应该知道。
雪集的眼神轻闪,昂头,望着蓝凌何和暮川汐离去的方向。
三人都安静下来。
一阵风吹过,繁荫浓绿旖旎成碧色长浪,树叶繁枝被抚弄得哗哗作响。
此时正是日落前夕,连天的暮光为半边天际的白云勾上了赤金的外沿,熊熊火烧云映着婆娑树影,勾勒一副唯有梦中才有的绮丽美景。
蓝凌何和暮川汐的背影在视线的尽头影影绰绰。
雪集淡淡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挺开心的。”
说罢,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没有了冰晶点点,橙色的光芒落在雪集身上,白衣染上暖色。长衣在风中飘舞,暮光在他的身上流动,他的背影艳丽而辉煌,却孤独得就像在等不归人。
雪集缓步前进,并未像往常那般一声不吭地消失原地,不知是没有目标还是不想离去。
“大概吧,某天,我会亲口告诉她一切。”
他喃喃低语。
碶会长和莳羽怜看了许久,终还是相视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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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蓝凌何独自来到学院图书馆。
赤夜在取走她的记忆前叽叽咕咕了一大群话,别的她都记不清了,只有两段,因为印象太深,蓝凌何现在还能原封不动地记起。
“你是造物主的转世,连长得都一模一样。那暮川汐是谁的转世,你知道吗?”
“想过没有,为什么你心甘情愿地对他好?他到底哪里好?你这么喜欢他的原因,真的想清楚过吗?”
这些话要是从普通小孩的口中说出,就算说个十遍,蓝凌何也不会放在心上。可赤夜不同,人小心不小,称神又做鬼,他的话蓝凌何不得不三思。
所以她决定要在图书馆靠自己找答案。不求能找到多少对造物主的记载,至少解答她对“转世”的疑问。
第零宇宙有个众所周知的事实。随着年纪增长,能力会从某个时候开始不进反退,大致在二十六岁。根据统计,最初四年精神力的容器不断退化,直到退至初阶。接下来的三年,精神力与物质、力量的转换变得僵滞,能力者便与自己的能力“神合貌离”,标志着能力者生涯的完结。
不过,即便能力无法使用,退回到原点的容器却会被保留下来。这就是为什么第零宇宙的居民如此重视初始的力量等级。这个等级是社会分等的参考,二级下是能转世的最低标准,所以从学院离开的人都自带金标签,即第零宇宙认可的常驻居民。
“转世”并不是虚无缥缈的“接续旧缘”。第零宇宙的精神体可以脱离肉体存在,在某一时刻与物质、空间再次作用,得以重新现世。而所谓的“某一时刻”就要看运气了。有可能是一年后,也可能是几十年后,平均为一代人的跨度。
转世之人的能力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正因如此,一些广为人知的能力在第零宇宙反复出现。很多世家都对每一代能力者有记载,从学院毕业后,出示一份能力鉴定证明即能“认亲”,这种关系比血缘要牢固也长久得多。
与之相对的是大多普通人。他们的容器都不足二级下,即只有一位数。他们死后不进入通道,不会再重组,也被不可捉摸的轮回道排斥在外。正如“超能力抉择”中叙述的,他们将“与宇宙中无人知晓的规则无异,存在却没有物质和空间与其交合,像一个梦、一条信息、一份思念”。这些人是第零宇宙的过客,赤裸裸地到来、光溜溜地离去。
这些通理蓝凌何已了然于心,那么真正的问题来了。
其一,按照资料中记载的,判断转世之人的标准是“能力”而非相貌或记忆,因为与精神体挂钩的只有能力。那为什么赤夜说蓝凌何和造物主长得一模一样?
其二,她是造物主的转世,可第零宇宙原本的蓝凌何是个二级能力者。轮回的精神力与“意念控物”的力量,何以出现在第三宇宙?
其三,初始容器等级为五级的能力不少,转世者出现的间隔同样是一代人左右。但偏偏意念控物被称作“百年百万能力者的奇迹”,兼具时间和空间的不可重复性。难道“意念控物”的转世非要间隔百年?
第一个问题,蓝凌何查阅资料一个小时,找到的答案是:有的精神力能与物质无阻碍地转化,故转世者呈现精神力所对应的实体。
这还说得过去。
第二个问题,蓝凌何花费半个晚上,最终只找到个很冷门的理论:精神体一旦现世,同期便不会再产生第二个转世,但不排除平行宇宙中有类似的存在。
显然,有关平行宇宙的理论无法被验证,故悬而不决。
至于第三个问题,蓝凌何焦头烂额到第二天凌晨也没摸到头绪,找来找去,不得已又翻回在第三宇宙时便熟络于心的“超能力决策”。
突破口便是有关“宇宙的意志”的叙述。
“被宇宙需要的精神终会转世,因为那是宇宙法则不可缺少的推进,唯一需要的便是时间。只是对于宇宙的意志而言,一瞬即百年。”
此“百年”和意念控物出现频率的“百年”都是虚数。看起来两者数量级相同只是个巧合,但如果不是呢?
有此大胆的想法,下一步推论呼之欲出。
每个有记载的意念控物能力者,由于某种不可抗的原因,都在容器余量不到二级下之时身死。并不走正常的转世路线,只能依靠“宇宙的意志”有朝一日再把其带回第零宇宙。
也就是说——
意念控物者,无一善终!
不提旁人,造物主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她在通道中失踪,一去不返,很可能就是容器被榨干而身陨,故此等了六百年才有转世。
六百年——
正是所谓“宇宙的意志”,几个呼吸的时间!
怪不得都称造物主为“昙花一现”,她的寿命只有二十多年。而且,如果以上推论正确,每一代意念控物都是在能力全盛时期力量耗尽而离世,其寿命想必都不超过三十年。
蓝凌何双手捂住头,心跳得厉害,她突然想尖叫。
这是命吗?
难道我的一生也只剩十年了吗!
她把到达嗓子眼的声音拼命堵在喉管中,反冲力一路奔过脑干,后脑被什么压实,一片麻木。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白底黑字出现重影,最终成了密密麻麻的黑网。
她赶忙深深吸气,缓过神。
别想了,说不定全都是我瞎猜的……
对啊,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
要说也是造物主太逞强了,试图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所有能力者的现状,所以落得葬身通道。
仅凭两个“百年”就下定论,还把被吓得够呛,我真是傻。
我只要稳固地进步、老老实实的,不作死就能一直活下去。
我都想好了以后要和暮川汐一起,住什么样的房子,过什么样的日子,再添一两个人口……
我得活着啊!
她这才勉强说服自己,把心里的气压下去。
看向窗外,已然是日出时分。
倦意如同洪水猛兽般盖过她的头顶,拉下她的眼皮,她把头埋在双臂之上,不出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际,赤夜那打着旋儿的红发又在眼前晃来晃去。
他的话更是像蜜蜂一般嗡嗡地围着她飞。
“那暮川汐是谁的转世,你知道吗?”
“凡人,不知道吧?”
“呀,你真是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