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6845500000081

第81章 人造的七级

通天之塔侧面有一幽池,没在深林寂静处。水面白烟氤氲,如罩山岚。夜深,风卷疏星,凉意渐浓。

凉亭依池而建,四根圆润的碧色石柱,上覆幽幽苔藓。亭檐微翘,青色四方顶沐着夜光。

燃望一身典雅的墨绿宽袍,独站亭中央,负手望清池,眸光与雾气织成变幻莫测的黛色清波,好一番“映渚媚铅辉”的古韵。他已站立多时,袍尾被池塘的水汽沁得冰凉。

背后的条石上,放着脆裂的面具,叠得齐整的全套衣物。

倏忽间,一声轻响从身后传来。

燃望的唇角微微打弧。

声音很是神奇,如同细小的胚“噗”地突破陈旧起褶的种皮,继而顶上覆盖其上的泥土。一拱再拱,幼苗突破泥土,随后摇身一变,发育得粗枝大叶,继而诞生出不一样的声音。

“哟!”

燃望仍是背着身的,袍襟轻飘。他听此呼唤,不觉莞尔。于是把声音压得极低,也只有如此,才能让尖嗓子变得尚能入耳。

“我知你会来。衣在你手边。”

“还是你周到。”

燃望继而听到衣袍窸窣之声,噗噜噜,哗啦啦,听得他耳轮微红。直到声音完全落下,他才回过头,面向衣冠齐整的一原祭。

一原祭笑意慵懒:“你为何大晚上跑到此地?我还以为你会将面具摆在床头,我便直接滚去你枕边。”

燃望淡淡道:“塔内全是耳目,尽在监控中。”

一原祭听此话,瞬间收敛起面上常驻的懒散。

“我有话要问你。”

燃望道:“嗯。”

一原祭凝声正色问:“为何八年前要私用通天之塔,耗尽其能量?等价于搬空国家的八年积蓄,此罪堪称叛国。”

燃望不语。

一原祭继续道:“若我所料不错,这能量大半来自血祭的牺牲者,八年——呵,那得上万人了。塔主有了前科,怪不得处处受监视。”他狠狠一咬牙,“监视就罢了,不过,这帮庸人竟敢为此剥夺你的声音,着实暴殄天物!”

燃望轻叹,艰涩的嗓音静如潭水。

“无碍,少言即可。”

一原祭眯起眼睛:“那究竟为何?燃望,这实在不像是你会做出之事。”

“为救一人,大祭司的养子。”

“就为救他?”

“嗯。”燃望点头,表情十分坚决。

一原祭一愣,脑中迅速转圈。

大祭司的养子?

估计年龄与燃望相仿。

燃望竟为此男人舍弃如此之多,这、这这难道是——

一原祭旋即醋意上涌,声音放大了问:“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他管我叫——”

他故意拖拉片刻,观察一原祭的反应。

一原祭那总是半开半闭的鲜红眸子,此时睁圆若灯笼。墨色的眉头上有两个小小的凸起,微微跳动,似乎用手按下去还会主动蹦出来,很是有意思。

燃望看得满足,于是道:“师叔。”

“哈?”一原祭旋即愣住。

燃望应道:“嗯。”

“他师父是——”

“雪集。”

“哦。”

一原祭的眉头打在一起,像两个碰头的黑色蝌蚪。眉梢动来动去,好似随水波漂动的蝌蚪尾巴,很是生动。燃望又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一原祭琢磨半天,愈发觉得古怪,本来咽下去的酸味又翻腾上来,重新醋意大盛。

“你为何要帮雪集?你莫不是喜欢——”

燃望无语。

“勿乱想。”

三个字把一原祭噎了回去。

一原祭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不放过话茬:“那是为何?”

“我有愧于他。”

“什么愧?”一原祭追问。

燃望沉默,气度清冽而沉寂。冷风掀起他的墨色长发,发梢在宽袍后簌簌扫动。

一原祭明白他表情,便知此事定关系重大,于是摆出师父训教徒弟的架势,沉声问:“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燃望捱不住一原祭严肃的目光,略微张口,竭力压着嗓子道:“造物主并未死在通道中。她完全消散之前,我借通天之塔之力破开通道,把她的躯体和容器一并带回皇室,封存冰棺。”

一原祭愕然。

燃望继续道:“雪集在通道中苦苦寻她,数年不得,起因在我,我遂有愧。故我八年前做类似之事,救他徒弟。”

保守六百年的秘密终于道出,他默然看着前方,又紧张,又有如释重负之感。

一原祭捋清思路后,不由得苦笑,连声嗟叹:“你胆子也是天大,居然赶去通道里抢人,而且还是抓那八级的暴力狂。”

燃望的缓缓转头望着高高耸立的通天之塔,沉声道:“优兰帝说,若不去,便拆塔。”

一原祭面上的嬉笑荡然无存。

原来如此。

揪着历史线往回梳理,这才是源头。

那时,他离开了。

燃望应允了如此简单的要挟,只是为了护家。

他一手设计建造的——

他们过去的家。

一原祭眼帘低垂,他的手微微发颤,努力按着翻卷惊涛骇浪的内心。

“那之后呢?”

“我力量耗尽,开始第一次转世。而你留给我的物件……”

一原祭的目光随即落在他眉心的绯色印记上。他乍看觉得眼熟,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那块红玉!”

一原祭曾把的能力寄托于墨碑之上,作血祭的辅助之用。他在离开之前,也如法炮制地将自己的能力封入红玉。

血祭祀是他的身份,故墨碑携带了“吸取生命力化为能量”的属性。而红玉是他给燃望留的念想,要留便是留最好的,于是二话不说便将他最本源的能力注入其中——

以血为命,以脉流传。

超越轮回的血脉之力。

燃望当年为让血祭祀摆脱骂名,执着于寻找代替“血祭”的办法,最终开发出“能力共享”。他将红玉纳入自身,借此转世却不忘前世。这红玉便化作他前额中央的桃色云纹。

一原祭被这“你中有我”的感觉搅得颇为兴奋,薄唇勾得妖异,眼神顺势在他脸上兜圈子。但他心思攒动了一会儿,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沉下脸,接着问。

“那你如何成为殿下?”

燃望答:“‘灵魂烙印’为我绑定身份。”

一原祭眼神凝聚,语气不善道:“我阅过你留下的皇室简史。你虽是殿下,权力却永远不会移交给你。你被半拘禁在通天之塔中,为了不让人瞧出端倪,每一世都会给你制造些乱七八糟的设定。什么颓废不堪的殿下、淫乱无道的皇子、生来残疾的继承人……这一世又是什么?声线受阻的哑巴吗!”

一原祭越说越气,想起他遭遇的一切,心肝绞痛。他伸手撑在凉亭的石柱上,不断用力直到掌心印血。

“你有皇子之名,却并非皇族血脉,所以你的名字被史书忽略,整天‘塔主、塔主’地叫着,居然连露脸都不行!皇者这帮狗东西什么德行,胆敢每世只让你活三十三年!呵,你是我的人,他们竟如此待你——我迟早全部血祭了这帮杂碎!”

说到气头,他一拳锤在坚硬的圆柱之上。那可他白皙纤细的拳头哪里打得过石头?石柱纹丝不动,他的手骨发出“咯嘣”的脆响,竟生生被砸得骨裂。一原祭眉头丝毫不皱,气上心头地“嘭嘭嘭”连砸三拳,直到骨节血肉模糊。

他气鼓鼓地随意甩了下胳膊,筋骨恢复如初。

他稍微消气后看向燃望,谁知,对方正含一丝浅笑地望着他。

眼角带弧,笑意清灵。除了那雍容的墨绿绣金长袍,燃望丝毫没有皇室的贵气。长发如墨,随风轻扬,清冷而英烈,一派隐士雅风。

一原祭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怎么?”

燃望轻笑着摇了摇头,明明显得十分开心,却不愿说。

一原祭左思右想,脑中灵光闪现。

定是刚刚自己那句“你是我的人”让他听得心悦。

那既然如此——

一原祭上前两步,凑近了紧紧注视他,要求道:“燃望,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燃望垂下眼帘,撇过头,避闪他的目光,

一原祭话语咄咄:“为何不?”

燃望继续沉默。但视线悄悄从一原祭的脸上飘到通天之塔,又转回来,在两者间切换数次。

一原祭深谙他这透着渴望的小眼神。燃望小时候便是如此,那时的他怯生生的,想要什么嘴上不说,先用眼睛勾人。一双绮丽而变幻莫测的眸子,把他的情绪传达得要多动心有多动心,一原祭看一次沦陷一次,没跑。

但此次久别重逢,燃望的功力着实生疏了些。一原祭也有了抵抗力,故作不知其意,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继续保持频率地问。

“为何不?”

燃望张了张嘴,不吭声。

“不想和我走?”

一原祭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用眼神把他的话勾出。

于是燃望把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

“我想和你,继续住这里。”

“转世还在这里。”

“陪你。”

这话实在甜得奢侈,一原祭听得心头如同浸蜜,完全忽略了嗓音的尖嚣。

他伸出右手拉过他的臂弯,左手其不意地伸出食指轻触在那淡红的印记之上,沿着轮廓摸过一圈。

燃望正正地站在原地,嘴角颤抖几下,面孔发红。琉璃般清澈透亮的眸中,有两点艳丽至极的红芒,那是他的瞳。

一原祭正色道:“好,从今往后,无论我命有多长,命中皆有你。”

燃望的目光倏地柔软,激动与感动交织在心中冲淡了这六百年十八次转世的苦楚。

所有屈辱尽化为一笑。

“好。”

一原祭傻乐着看他,盯了许久,恨不得现在就开始二人世界。

不过他还算是有心有肺,没忘记埋在地下的五人,不情不愿地破坏意境道:“你可有救人之计?”

“救人有计,但只怕出去后情况更糟。”

“说来听听?”

“皇城安插了一、三、四三名骑士,第一骑士枢纭玖六级上,其余二人六级中,各自领兵数千。此外,大祭司坐镇祭殿,他本人战力低微,但其手下有一对六级的姐弟,极难对付。”

这两句话便涉及到六个六级之人,一原祭愁得脸发青。

可燃望雪上加霜地道:“除此之外,最关键的是——”

一原祭眼神轻颤,心道:不会这么背吧……

果然,燃湛道:“七级之人也在皇城。”

一原祭叹了口气。

皇室还真是瞧得起他们。对付他们六条小锦鲤,居然搬了个大缸来,而且还里三层外三层给包上。

然而燃湛的口气更加严肃:“七级者,为意念控物。”

一原祭旋即惊住。

“不可能,同一时间怎会出现两个?”

燃望凝声道:“人造的七级。”

一原祭眉头紧锁:“说与我听。”

“造物主的身体与容器被封于冰棺之中,百年不朽,相当于空壳。每代皇室想尽办法得其力量,但无一成功,直到如今的三皇女。”

“她如何不同?”一原祭问。

“她生得与造物主九分相像,众人皆以为她是其转世。不过待她开发出能力,却是三级的精神系,不足为道。她让皇室上下大失所望,故被放逐孤岛。但说来蹊跷,大祭司始终说她与六百年前的三皇女有渊源,令我借通天之塔之力为二人缔结‘灵魂附属’,连接两个容器。今年年初,大祭司将其带回皇城,血祭了。”

一原祭听得脑仁儿疼,不断揉搓着太阳穴。

“这都什么胡乱的操作!完全是乱搞!”

“我也认为三皇女必死无疑。可世事难料,她虽未完全得到造物主的力量,但成功改命,晋升七级。”燃望苦笑,“说到底,‘灵魂附属’是从我开发的‘能力共享’演化而来,她的诞生又依靠血祭,所以——”

一原祭绝望叹道:“终究是我俩造的孽哟!”

燃望看他捶胸顿足,只得无奈道:“我可让第三骑士来通天之塔,灭其于塔内,‘断绝’之力消除,五人自能逃脱。但第三骑士之死必惊动三皇女与第一骑士。引得此二人到来,你们可有胜算?”

一原祭捏着下巴,不答反问:“他俩为何一起行动?”

燃望微愣,随后答:“二人已订婚。”

一原祭咂着嘴,若有所思地摇头晃脑了半天。

燃望转而问:“与你同行的‘意念控物’比七级下的皇女如何?”

这问题按理说不需思考即有答案。六级上和七级下容器差距接近一倍,而且对力量的控制度天差地别。比如蓝凌何只造出些乱七八糟、污人眼睛的食物,而三皇女却能端出佳肴。再比如蓝凌何刚能看到空间的形态,三皇女却已造出三条空间通道。

差距就是如此悬殊。

但燃望既有此问,便是期待不同的答案。

一原祭眯起眼睛,血色瞳孔在夜色中灼得草木退避。

“或许能赢。”

“为何?”

一原祭一笑:“因为有你加入啊。”

燃望嗔道:“说正经的。”

“因为比起和骑士出双入对的三皇女,蓝凌何她更适合当——”

一原祭拖沓半天,话音一转。

“走着瞧吧。”

燃望被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原祭突然抬手扯住他的衣袍,将他的脸拉近了问:“话说回来,你做到了‘能力共享’,又能缔结‘灵魂附属’,你的能力到底为甚?”

一原祭虽是他的师父,教的大多是舞文弄墨、弹琴作画的雅事。加之燃望从小就口风紧,尤其是对能力闭口不提,一原祭怎么都抠不出完整的答案。

听此问,燃望谦逊道:“不足挂齿。”

一原祭差点咬到舌头。

“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啊,雪集可是拿你当作极为重要的外援。”

燃望一怔,诚恳地看向一原祭,目中清澈如波。

“你会把我的事告诉雪集吗?”

听他这惜字之人居然扯出新话头,一原祭又开始酸水泛滥。

“喂喂,你和他到底和有多熟啊!”

燃望不答,眸中含光地注视他。一原祭被瞅得心里发痒,恨不得一把将他按在地上来一记。可连进阶的碶会长都那他无可奈何,一原祭直接放弃了动粗的想法。

“我不说,但雪集迟早发现。不过你别担心,他的心思全在这一代的‘意念控物’身上,绝不会为了过去之事迁怒于你。”

燃望这才放下心,心口悬了许久的巨石落地。

一原祭还在揪着他的衣襟,等他回答能力为何。燃望便依葫芦画瓢地道:“走着瞧吧。”

一原祭一翻眼睛:“对师父也不能说?”

燃湛轻笑,哪怕嗓音难以入耳,可他的笑声依旧动听如潺潺清溪。

“你早就不是我师父了。”

.

翌日傍晚。

为辅助缔结“灵魂附属”,通天之塔的塔芯被改造得奇诡莫测。升降平台位于中轴线上,所有首次登塔之人皆受“精神击穿”而濒临崩溃。但通天之塔的外围依旧保留着正常的房间,供塔中之人安居。

宴厅在中上层,宽敞的长桌,塔主与第三骑士琰绝各坐一端,景幻位于塔主的右手侧,主宾之席。

琰绝卸下铠甲,一身便装,翘着脚坐在椅子上。他三指夹着透明发亮的酒杯,目光恹恹地端详着其中清澈的红酒,极不乐意地品了一口。

“塔主,您这酒微酸而寡淡,着实轻盈了些。”他半眯着眼睛,又小啜半口,继而把酒杯往桌中重重一推,“饮而无味,即无战士的骨感,又不符骑士的优雅。”

燃望安静地看着他:“那又如何?”

琰绝皱起眉,面上的刻痕泛出幽幽明蓝,与红酒圆润的光彩撞在一处。

“此酒实在乏味,竟带些清凛感。莫不是兑了茶的?”

燃望似笑非笑。他的嗓音本就尖细如稻草,此时不加压抑而愈发讽刺。

“不错。”

“什么茶?”

燃望侧脸,目光瞥向塔外:“涧边幽草。”

琰绝顿感受辱,即刻撂下脸。他伸出食指敲在杯缘上,“叮”地一声,酒香扑面,酒撒满桌,在米黄的桌布上晕出大朵的浅红明花。

景幻赶忙探手扶起酒杯,打圆场道:“塔主,第三骑士素爱烈酒,莫要见怪。我个人觉得这平滑之味很是顺口,多谢款待。”

为表诚意,他刚忙将自己手边剩余的半杯一饮而尽,丝毫没察觉出酒中异样。

琰绝冷哼一声,用眼角睨着塔主:“我大半夜赶来,不是为喝你这草酒。说正事吧。”

燃望唇边噙笑:“第三骑士,皇帝陛下有令,我与你合作,纳塔下六人为神契者,或缔结‘灵魂附属’,或打下‘灵魂烙印’。可对?”

琰绝道:“对。”

“若成功,四方大陆无异于四肢尽断,被皇帝领军荡平,指日可待。”

“必然。”

“此功之大,赏赐必然丰厚。那么琰绝,你我如何分功?”

十五年前,燃望滥用通天之塔,其原本的声音被颜音夺取,她一举从五级下晋级五级上。此后燃望少言寡语、形单影只,连对他忠心耿耿的森覃都很少与其交流。

而此时,燃望竟主动拉着狐狸嗓子和他商量。琰绝勾起半边唇角,笑得邪魅而意味深长。

“塔主,众所周知,你身为大殿下有名无实,故军权与你无缘。你不出通天之塔,自然对封地也没有兴趣。而陛下已将实底交予我,你再有不到十年,又该进入下一轮转世。条条框框都摆在这儿,你要功劳何用?”

燃望面含浅笑道:“修塔,添人口。”

琰绝被噎了一下。

这妥妥是要办置新房、迎娶新娘的节奏。

可难道不尴尬吗?

待燃望转世后,老婆和老妈一般大,若留下孩子,这辈分就更扑朔迷离。

第三骑士挑着眉,神情疑惑道:“你常年在塔内,这是相中哪个?”

燃望淡淡道:“你三日前还见过。”

“颜音?”琰绝的话音尽是讥讽,“你俩实在不配。”

一个拥有天籁之音,一个如同狐狸尖呼。

燃望摇头。

“三日前在场的,只有你、颜音,和——”琰绝的目光陡然变得古怪,“森覃?难不成……你不喜欢女人?”

燃望不置可否地低垂着眼帘。

琰绝如同触到惊天秘密般,侧过脸对景幻道:“你看到了吧,塔主、他……”

目光扫向景幻,琰绝刹那愕住。景幻虽然好端端地坐着,但脸色煞白、嘴唇青紫,微微睁着的眼中没有半缕光彩,瞳孔完全舒张。

“景幻,你怎么了!”琰绝用手推他。

可他早已闭气,“咚”地栽下椅子,倒在地面。

琰绝背后传来慵懒随性的话音。

“他的血液逆流稍许,然后脑子缺氧,玩完也。”

琰绝随即回头:“谁!”

一原祭溜溜达达地走出来,黑袍上有嫣红刺绣。他笑道:“通天之塔的新主人哟!”

琰绝记得三日前的六人中便有他,他顿时大惊,怒瞪燃望。

“叛徒!你居然——”

他话说一半,只觉腹中绞痛阵阵,背后满是虚汗,胸骨下方仿佛硌着见棱见角的石块。

“在……酒中……”

琰绝的呼吸愈发单薄,脑中昏沉,心脏跳得极快却轻薄无感。他望着燃望的目光倏而模糊。

“放了……”

意识完全凝滞,他的脑袋无力地垂下,随即晕死过去。

一原祭大摇大摆地坐在景幻方才坐着的高椅上,顺口为他补全了话:“我的血。不过你喝得实在太少,我的血在你体内咣当半天才掀起波澜。诶呀,真是悬哟。”

燃望继而起身:“事不宜迟,随我下塔放人。”

一原祭瞥过二人,鲜红的眸光凝如血丹,妖异而鬼魅。

“将这二人血祭,如何?”

燃望轻声道:“景幻为人不错,衷心于皇室,虽有作恶,但并非处于本心,且饶他。”

一原祭一耸肩:“好,那就让他去通道里待几天,再复活回来。另一个呢?”

燃望语气发寒:“他食血祭晋升六级,手中命有千条。”

一原祭撩袍跳下椅子,晃身来到琰绝身侧。他探出手,修长白皙的指尖蕴有血珠。一原祭将手指尖戳在琰绝的前额中央,鲜血晕开。他略微加力,指甲破其表皮,血渗其中。

做完这看似简单的动作,一原祭拍拍手,随后与燃望一同下塔而去。

而琰绝紧致的脸孔缓缓生出褶皱,肤色黯淡无光。他的眼皮开始耷拉,颧骨愈发凸显。原本有形的脸部线条倏而松弛,花白的胡茬满脸,邋里邋遢。深蓝的短发泛起石灰色,逐渐变得稀疏。尤其是面颊上湖蓝的十字刻印,明光淡去、蓝芒隐退,如同电尽灯灭,最终只剩下纹身般的黑色划痕。

这面相,俨然苍老了五十岁。

而五十年的生命力便被一原祭如同吃瓜般地消化了。

这便是曾掀起血雨腥风的血祭祀。

琰绝本是六级之人,故他还会苏醒。不过,所谓“能力”,对于如风中残烛的他,只是个曾经辉煌的象征。

换言之——

从此,人间再无第三骑士。

同类推荐
  • 末世与求生

    末世与求生

    一场诡异的红色大雨悄悄地改变了世界,一切终将重来,改变的也不只有世界。。。
  • 维度灭绝

    维度灭绝

    维度w的发现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而这巨大的改变却也隐藏着无尽的危机
  • 快穿之前说

    快穿之前说

    1v1我不想说什么了点不动我怎么发这系统真的很坑啊
  • 以正义的名义

    以正义的名义

    林正天,天生正义感较强,在一次追抢劫犯的时候,却被人反杀了。当他在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奇怪的空间。一个名为正义审判所的空间。为了对付日渐强大的魔鬼,正义审判所召唤了所有拥有正义之魂的人。为了宇宙不被恶魔毁灭,为了正义得到伸张,林正天成为了一名见习正义审判者。
  • 上帝金手指

    上帝金手指

    外星文明留下的游戏模拟器成为现实与虚幻世界的双向通道。拳皇世界八岐大蛇欲重返人间;神奇宝贝乱窜现实世界;三国战纪中化身为最强驯兽师;西游释厄传,夺判官、改生死,吾乃黄泉之下,三界之间,最强人皇。
热门推荐
  • 星河之巅

    星河之巅

    地球流浪,万物变迁。一场意外机遇让叶长青拥有了一座象牙塔,在象牙塔的帮助下,任何人经过他的指点有所突破,叶长青都能得到对方的一部分实力。某强大武者:“我的力量卡在99999好久了,得亏叶少指点才突破到100000,叶少,您是我再生父母!”叶长青:“不用这么客气,我也从你身上得到了不少好处啊!”手托象牙塔,脚跨无边宇宙,叶长青誓要在这危机和机遇并存的时代,一步步走上那星河之巅!…………………………新建了个书友群,欢迎大家加入:979661908
  • 千金归来之灼灼其华

    千金归来之灼灼其华

    身负神秘的他女扮男装独自归来,谜团后隐藏着的真相又是什么,归来的他又有什么目的?谁是棋子,谁又是下棋之人,兜兜转转孰是孰非!
  • 夺尊记

    夺尊记

    又一次午夜梦回,那突如其来的眼前一晃,让静嘉又一次骤然惊醒,这时天还没亮,训练生宿舍里的其他人还在酣畅大睡,只有静嘉再无睡意,她还在感到莫名的心慌,不知是为何。当年那起事故给她留下的阴影是永远的,也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同时也毁掉了晓晶的的人生,如果没有发生的话,或许现在她就能过着她和晓晶最想过的普通人生活了,只可惜没有如果。
  • 游戏里的英雄们

    游戏里的英雄们

    从一个游戏穿越回到游戏中那些英雄的年代,以新的视角去经历那些热血与战火,民族气节与文化历史,带我们见证一个个不同的英雄
  • 初雪有灵之凤鸾天下

    初雪有灵之凤鸾天下

    曾经,爱情是她的全部,直到那天的到来,她失去了爱情,灵魂好像被剥离了般,在世间游走,飘零,看不清前路漫漫,踏不尽这一生悲凉。他漠然无言,甚至她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踏入那虚妄城中,为她寻魂续命。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盛世婚爱:前妻出没请注意

    盛世婚爱:前妻出没请注意

    三年之前,她是他的秘密夫人,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怀孕、流产、婆婆欺压、丈夫出轨,几乎所有不幸都一一品尝过。三年之后,她化身国际第一名摸,华丽归来——“程峥,你现在后悔么?”当着他的未婚妻亦是自己的亲妹妹与前任婆婆的面前,她笑颜如花的问。三年时光,她由丑小鸭蜕变为白天鹅,而他却冷下心肠,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苏紫,我们早就离婚了,我现在爱的是你的妹妹。”“哦,既然如此,程峥,你为何还来招惹我呢?我亲爱的妹妹,要不要我将昨日拍下的照片发给你看看?看看,你亲爱的未婚夫昨夜究竟在哪?”纵使你不再相爱,我亦不会放手!只是,心高气傲的她,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他并非不爱,而是…太过深爱!
  • 魔君狂妃:嗜血修罗妃

    魔君狂妃:嗜血修罗妃

    她是歆瑶亦是邪凰,王牌特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跆拳道空手道等都是黑带,还有一个不为人知异能。而她是丞相府的嫡女,天生痴儿,天天被庶女姨娘欺负。当她穿越成她时,看她如何见招拆招.......
  • 我不想有这个系统

    我不想有这个系统

    捡到一部手机后莫名其妙被系统绑架,不完成任务弟弟就得消失?莫凡:“求求你放过我啦,我不想做任务好吧!”系统:“不要,就因为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我就爱上了你!” 莫凡:“……我真的不想要这个系统。” ps:群号:807596374
  • 狼女很萌:爹爹,疼我!

    狼女很萌:爹爹,疼我!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狼,也是有感情的!重生为狼女,是她的幸,还是不幸?命运兜兜转转,要怎样去安排?得尽天下宠爱,却又颠沛流离,历尽时间冷暖苦寒。江山多娇,美人如玉,韶华如梦,沉醉红颜!无数奇迹般的邂逅,那些如传奇般的爱情,谁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只愿,繁华过后,花好月圆,伊人执手,静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