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大祭司的身体倏地僵硬,仿佛从头到脚化作松散堆砌的沙雕,被呼气一吹便化作满地散沙。
大祭司的存在被否决,看似是杀,实则为救。他的寿命被吞得十不足一,现在从一原祭手中逃脱还有重新现世的余地。虽然回归的他也没几年活头,估计咽气前也就够颤颤巍巍地写本自传。
而一原祭的面色凝重得几乎能滴出冰水。不为别的,只因大祭司命绝之际说的“一个”,让他有非常乃至极其不详的预感。
二百万人的生命力,而且多是二三级能力者的被精神力强化的生命力——
只为“养一个”?
他很想说服自己这是大祭司语焉不详,其实是“一个军队”、“一个国家”,但事已至此,任何否定都自欺欺人,他不得不去触碰那最不想考虑的可能性——
“一个人。”
他们三人之前计算过,血祭的能量富余抵得上百名六级,十名七级……
或者,一个八级。
六百年前,八级的造物主凭一己之力造出四方大陆,八级的雪集架起打通平行宇宙的通道,八级的西方初代会长一拳之力能把山岳挤压到手指大小,活脱脱要人造黑洞的架势。
可现在不比当年。
在这七级之人称霸的当下,八级能力者的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个当之无愧的王?
还是一场毁天灭地的劫。
情况究竟糟到什么程度——
很快就见分晓。
一原祭眉头深锁,两颊紧绷,清瘦的面孔极鲜有地被愁绪占领。他沉浸在大事不妙的心绪之中,连那戴半边面具的骑士站到面前,他也没把眼皮完全撩起来。
第四骑士杰卡尔轻咳了几声,道:“南方会长,你已被包围,束手就擒。”
他的声音与电子音极其相似,仿佛不停地敲击一个键,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一原祭淡淡地勾了他一眼。
的确,他现在无反击之力。一原祭看似赢大祭司赢得轻松,实则是凭借自身的血脉优势,加之他装死让大祭司毫无防备地把血祭的能量往其身上牵引,几乎是敞开自家大门请一原祭穿堂入室、直捣黄龙。若非如此,大祭司本人的力量不比一原祭弱分毫,两人都奈何不了对方。
不过一原祭也着实吃了一惊。大祭司的生命力在日复一日的血祭中一次次积累、精纯、凝华,浓郁得连爱尔莎都比不过。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个只进不出的守财奴,好东西岂会和别人分享?
故一原祭此时正如吃到饱的大肚子蚂蟥,被大祭司的生命力撑得想吐,头晕眼花。他毫不怀疑,若是现在自己分心操纵血液攻击,不受压制的生命力会让他如雨后春笋般长出三头六臂,说不定再化出几个消不去的分身……
想至此处,一原祭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他随即抬脚蹬了蹬他身旁灰头土脸的少年,不耐烦地道:“喂,你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鲁德这才扭了扭腰,一骨碌身地爬起来,问道:“叫我干啥?”
一原祭冲着第四骑士扬了扬下颌:“你不是想见识‘言否’吗?喏,去见识吧。”
鲁德顿时绞起眉头,上下打量面前这无盔无甲,眉目阴柔,颇有一番风度的眯眯眼骑士,实在不知该如何与此人较量。而且他刚才偷眼看见了大祭司如何被“否决”成灰,他断然不想成为后继之人。鲁德于是如训练有素的宠物狗乖乖地坐在祭台上,与杰卡尔圆眼瞪细眼。
一原祭被他这怂样子气得肝儿疼,一脚蹬在鲁德的腚上,怒道:“拿出你对付三皇女的架势,给我上!”
鲁德憋屈地挪下祭台,冲着眼眸微睁的杰卡尔与其后呈剑拔弩张之势的几十精兵尬笑。
一原祭扭头气呼呼地往四下看,瞧见一具已然冰冷的尸体,还有其旁还有奄奄一息的莱塞。他蹭到莱塞的身侧,道:“你还活着吗?”
莱塞依稀听见呼声,眼皮颤了颤,却没有睁眼的力气。
一原祭立马来了精神,只要有口气就能活。他把指肚划开口子,继而伸到莱塞的断臂前。小血珠如同长了脚,一粒粒滴溜溜地往莱塞的身体里渗去。而这血中蕴含的不是别的,正是刚从大祭司身上掠夺的生命力——不到千分之一的一丁点。
莱塞迷迷瞪瞪之际,忽觉一股有枯骨生肉之力的暖流进入体内,让他的全身犹如浸泡在温泉水之中,舒畅之际。四周白烟袅袅,蒸腾得他的每个毛孔都呼吸畅快。
莱塞幸福地合着眼,全身要多轻松有多轻松,飘飘悠悠好比腾云驾雾。他以为自己正在天堂的洗浴池中,不禁兴奋地哼起小曲。
“啊啊啊,噜噜啦啦……”
“啪!”
他被一原祭一巴掌糊在脑袋顶上。
莱塞蓦地睁眼,眼前是地下室黑压压的天花板和昏黄的灯光。他断片的记忆马上接续,下意识地垂眼看向自己被斩去的胳膊——
两条被肌肉撑得有棱有角的胳膊,完好无损!
他大喜,随即猛地坐起身,一边转着手腕一边傻乐:“我这莫不是有壁虎的血脉?”
一原祭的脸顿时黑了,低低地道:“你,去帮鲁德!”
随即又是一脚,把莱塞也踢下祭台。莱塞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边摸着屁股,一边给一原祭递去千恩万谢的眼神。此刻的他,生命力旺盛得几乎花见花开,不仅全身力量十足,莱塞甚至觉得自己长高了几厘米。
鲁德正被一圈兵器围得一动不敢动,不停地咽口水。杰卡尔近前一步,冷然道:“你对三皇女做了什么?”
鲁德尴尬地挠着脑袋,不长不短有些打缕的头发被摸得东倒西歪。
他一句话把菲娅从神坛贬回凡人,当时乃情之所至,称得上是大快人心的伟绩。可和菲娅熟络之后,他着实觉得菲娅为人极好。他虽然被象征性地狂掐一通,可心里终归觉得欠了菲娅,很是过意不去,自然也不觉得自己立了头功。
鲁德小声嘟囔:“没什么,不过是……让她从七级掉回三级。”
莱贝尔正雄赳赳地站在鲁德身后,听他磨磨唧唧挤出此话,惊得虎背略弯,有些腿软。
杰卡尔原本细长如花蕊的眼眸顿时睁成柳叶,声音被情绪勾得上扬。
“你说什么!”
鲁德张着嘴,秀出洁白泛光的兔子门牙,一脸纯良无害地道:“菲娅的力量,被我不小心就给弄没了。”
杰卡尔听之犹如五雷轰顶。
力量没了的菲娅——
可不得被那几个狂徒随意蹂躏!
杰卡尔一时思潮紊乱,眼角突突地抽搐,情绪激动道:“你竟敢毁了三皇女!她现在怎么样了?你们把她如何了?”
鲁德被他瞪眼后目中的凛冽锐芒吓了一跳,赶忙道:“她刚开始闹脾气,我们就轮流着……和她……”
他回忆着自己被菲娅如同搓丸子一样揉捏,不由得苦着脸比了个抓来抓去的动作,而后继续道。
“费了些力气,不过之后就顺了。她日夜和我们混在一起,都挺开心的。”
不说还好,杰卡尔听后瞪成三倍大的眼睛又活生生扩展了一圈。
眼前这脸都没长开的毛头小子在说什么?
轮流着?
顺了?
日夜混在一起?
还有他那个捏来捏去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杰卡尔在脑中把这几个关键词连成画面,信息量之丰富简直要把他的脑袋撑爆。
莱塞听得云里雾里。一原祭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杰卡尔的面具后发出“咯吱”的磨牙声,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满嘴污言秽语的家伙,我与你不死不休!”
他的话刚落,身后的精锐士兵趁机倏地上前,把鲁德围在中央。明晃晃的兵器泛着寒芒,似乎这光扎了鲁德的脚,他一溜烟赶紧挪到莱塞的后方。莱塞呼吸有些急促,被兵器指着自然紧张。但一原祭会长就在身后,他绝不能掉了气势。
一原祭观察着杰卡尔上半脸的变化,敏感地嗅到些八卦的气味,于是搓火道:“诶呦,第四骑士,人家枢纭玖为了三皇女可是死得透透的,你倒好,和大祭司不声不响地逃跑,现在还好意思说‘不死不休’?”
杰卡尔神色微变,狭长的黑眼重新眯起,把恶气缓缓吐出。
的确,他对三皇女抱有特殊的好感。菲娅就像皇室中的一股清流,一条飘着樱花的春水,让常年淡漠的他心潮起伏。可惜菲娅心中只有枢纭玖,对他这个第四骑士不过是见面后礼貌地见礼,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情节。他只能偶尔看着她的身影,在面具后从轻笑换成苦笑,反正,不会有人知道。
在祭殿被破、皇城闹翻天之后,他耗尽全部力量一言“否了”空间通道。之后不得己,只能虚弱地随大祭司一起逃出皇城,日夜兼程地赶路去与杰弗帝的军队汇合。
他心中有愧,这份歉疚也不会因为无人知晓而被他抛之脑后。
现在得知菲娅的下场,杰卡尔心中酸痛如潮水涌出,悲愤踊跃,怨念在眸中翻滚跌宕。
他决计要为菲娅报仇——
至少除去“言灵”这直接凶手。
杰卡尔平静下来,目光深邃地注视着鲁德,毫无征兆地开口。
“鲁德,吾之仇敌——否决。”
话音如逐个坠落地面的钢珠,字字分明,铮铮脆响。而鲁德的身躯便如轻薄的脆油纸,被一砸一个窟窿,一脆再脆。
鲁德觉察到危机骤降,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衣服被略微撑开,显得他壮了一圈。他猛地冒出头,趁着杰卡尔话音未落,扯着脖子没完没了地反驳。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他一连说了大概有几十个“不行”,直到确认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杰卡尔的眸光再次收敛,幽深的细眼迸着肃冷的寒芒。
“鲁德,卑鄙之徒——否决。”
话音未落,又是一串急赤白脸语速快如甩拨浪鼓的话。
“没戏没戏没戏没戏!……”
杰卡尔把拳头捏得“咯嘣”作响,面具后的嘴角绷紧得死紧。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眉宇间笼上一层暗淡的光,瞳孔与眼仁变得模糊。
又有几个异大陆的兵将涌入地下室,其中一个顶着头盔的站在杰卡尔的身后,身体前倾,似乎想禀告什么。可第四骑士此时戾气陡生,若是现在打断他定讨不得好。于是此人极其轻微地地碰了下他,然后欲言又止地撤回手。
杰卡尔正值怒气填膺,铿锵有力地放声,字眼仿佛颗颗炮弹向鲁德的四肢轰去,势要将他扭成碎渣,自此从人间抹除。
“鲁德,无赖贱辈——否决!”
鲁德扯开嗓子嚷嚷,声音大得让众人耳畔卷过高频率的音浪。
“就不就不就不就不!啊!”
鲁德说到一半不小心被口水呛到,气管中似乎被插入一根细稻草,难受得他拼命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杰卡尔眼中一亮,把握此时机发出决胜一击。
“鲁德——”
话音逼近,如同下压的五指山。可鲁德咳得肺泡收缩,腹肌酸痛,直不起腰,越是着急就越说不出话,鼻涕眼泪一齐淌下。
他可是二级之人,死了便没了。
莱塞赶忙想扑上前去,不管打得过打不过先闭住骑士的嘴。可杰卡尔身后的两个亲信顿时把枪尖抵在他的咽喉前方,也就留着一寸的距离。若是他不安分,立马血光迸溅。
杰卡尔后半句话出口。
“否决!”
鲁德的脑中“轰”地爆响,耳鸣声与肺管子的疼痛轮番冲击,他眼前一花,双腿顿时瘫软。
莱塞赶忙撤身接住他,退到祭坛的边沿。他扶着鲁德软塌塌的身子,转过他圆乎乎的脸,可除了被呛得脸颊泛潮,鼻涕横流,实在没看出什么别的毛病。
杰卡尔看了鲁德半晌,不禁蹙眉。
没否掉?
“言灵”本身得天独厚,但鲁德毕竟只是个二级的能力者。杰卡尔不会自讨没趣地去否定那如生命力炸弹般的一原祭,可灭掉鲁德他有十足把握。
见鬼了,他怎么还活着?
杰卡尔踌躇片刻,清了清嗓子,再次放声道:“否决!”
然而话音出口,不但鲁德没有半点异常,连莱塞的神色也没有半点变化,似乎压根没听到他的话音。
杰卡尔不想放过现在鲁德被呛得还嘴不能的良机,他伸手镗开护他周身的兵器,径直上前两步,微微俯身,凑近了莱塞与他身侧的鲁德,厉声正色地道:“你二人——否决!”
莱塞此时正专注地盯着鲁德用袖子抹脸,如何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往自己身上蹭。通过此举,莱塞瞬间联想到此人的衣服曾受过何种风霜洗礼,他这素来爱干净的人只觉腹中翻江倒海,诞生出极其不合时宜想要抛却鼻涕虫的想法。
杰卡尔不可置信地再次挣大细眼,之前“言否”失效就罢了,可现在——
他们二人似乎真的听不见自己说话。
他下意识地看向祭台中央翘着脚如同在沙滩上日光浴的一原祭,不禁气上心头。他心一横,猛地扯下常年佩戴的半边面具,露出狭长而扁平的双唇。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从莱塞的身侧把鲁德如同拎小鸡般揪起来,对着他的脸大喊。
“否决!”
鲁德终于缓过气,圆溜溜的黑眼睛盯着杰卡尔,有些好奇道:“你说什么?”
杰卡尔的眼中闪着不可置信的幽光,他用前所未有的音量,语气满是嚣怨地一遍遍怒吼。
“否决!否决!否决否决否决否决!……”
而鲁德只见他如狼似虎、如饥似渴地盯住自己,嘴唇不停地一噘一噘却就是没声音。杰卡尔的眼眸狭细,双唇扁长。眼睛睁到最大不过是柳叶形,可嘴敞开足能吞下一个半拳头。
鲁德见之有些好笑,胆子也大了起来,便咧嘴笑道:“你说啥呢?我半个字都听不见!”
杰卡尔顿时停住,目中的惊愕跳出眼皮。他大口喘着粗气,热腾腾的鼻息不停地往鲁德脸上扑,有些痒痒的湿热。
正在二人重新回到眼瞪眼的焦灼状态之时,一原祭不禁发出一声闷哼。他方才看戏看得入神,一不留神对生命力的压制松懈了几分。此刻他被生发水般的磅礴之力充胀得难受到极致,皮肤下就像有无数羽毛要往外钻,又养又疼。他生怕自己多长出两条胳膊,更不想和打了激素似的冒出满身的毛。
而就在这时,杰卡尔身后的那顶着铁沿头盔的士兵拍了拍他,动作轻松自在,就像拍着久未谋面的老朋友。
杰卡尔的肩膀如遭电击。
他松开揪住鲁德的手,缓缓回过头。那士兵也顺势摘下遮挡上半脸的头盔。
四目相对,士兵眼中琉璃般的幻彩映得杰卡尔的黑眸如同聚光灯下的黑曜石。
杰卡尔大惊:“燃望!是你!”
燃望凑近第四骑士,把声音压到最低:“别挣扎了,‘言否’不能言。”
杰卡尔登时愣在原地。
他对燃望既陌生又熟悉,陌生因为只有一面之缘,熟悉因为就是那次见面,燃望为他缔结“灵魂附属”,让他终身受用三个五级之人的能量供给。
他知道燃望的本事,自能推断出他做了什么——
切断了“言否”与外界的关联,无异于把自己彻底封杀。
趁着杰卡尔神思恍惚之际,燃望对一原祭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
一原祭顿时如释重负。只见他缓缓把身体躺平在祭台中央,纠结的脸神色转为认真。腥红的眸半睁半闭,其中红晕流转,彷如一颗丹珠源源不断地释放绛色。
红芒沁着他白皙的面皮,顺着他的脖颈一路流到黑袍之上,随即晕在周身,让整个祭坛铺上浅浅华光。
一原祭在南方学院坐镇六百余年,期间他用那简单粗暴的“灌血”之法救过无数将死之人。而他的力量留存这些人的体内,伴其转世,久而久之,南方足有六分之一的能力者享有其血脉。
这便是南方之人生命力旺盛的根本原因。
之前燃望假作士兵,在战场中不停地奔走,以“关联之力”结出了一张由血脉织成的网,一原祭便是核心。他仿佛被暖阳烤暖的海水,彼时百川东到海,此时海洋反哺着每个与之连同的川流。
一原祭把绝大部分生命力顺此网络输送到每个南方享其血脉之人的体内。无论他们负伤多重、无论身体断成几截,只要还有半口气,还有一丝热度,那心脏就会重新“咚咚”地跳动,残肢就会奇迹般地再生!
地面的战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妈呀!”
“见鬼了!”
“在刀口上滚了个三周半怎么又爬起来了!”
“这、这脑袋都滚出去了……然后、又骨碌回来接上了……”
……
“咦?”
“我记得我被枪子儿打成蜂窝了……”
“啊啊我的脚回来了,哈哈哈!”
“我不是被当胸砍了一刀吗?上衣的豁子还在……”
“喂,你别发呆了,赶紧找个东西遮羞!”
……
这一举,地面战场上逐渐式微的南方势力顿时死灰复燃。而异大陆的军士们失去了大祭司布置的补给线,很快便落于下风。
祭坛上,剩余小部分的生命力化作踊跃的热气氤氲在空气中,没有半点香味,与血祭未散的血腥味混在一起。但众人只是提鼻子轻轻一嗅,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如着魔般地狂吸起来。
这是生命的气息!
湿润的暖流让脸孔上渗出畅快的细汗,鼻中顺滑,口内生津,眼中闪着神采奕奕的精光,所有倦怠一扫而空。
不仅是众人乐呵,一原祭也舒爽得上天入地。大祭司不知攒了多久的生命力将他几乎撑爆,此时终于有处释放,他可劲儿地给!努力地播撒!
不是自己的千金散去,花得就是不心疼!
终于,祭坛上的红芒消退,一原祭浑身软绵绵的,趴成一条舒展的八爪鱼。四周的异大陆兵将欲求不满地看着他,用小眼神没完没了地道:再一次,再一次!
一原祭可没有奉献自己阳寿的慈善心,他猛地坐起身,赤色的眸子向周围扫了一圈,伸出修长的食指,指尖上是几颗殷红的血珠。
他冷气逼人地道:“我的血,对于尔等是见血封喉的至毒。若不想被血祭,现在就缴兵卸甲!”
几十人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堆在地下室四周,被黑袍随便遮住脸孔的尸体,又瞟过倒地不起的三个统领,不禁头皮发麻,冷汗和热汗在后背相遇。
在经过方才生命力的洗礼后,是个人都不想死。
全员极有默契地把可怜巴巴的眼神转向第四骑士。杰卡尔见自己四级的近卫军也一副要游说自己投降的架势,脸色难看到极致。他的眼睛眯成两道水平的缝,薄唇压为一道长线,三者平行,实在是语塞的简笔画。
燃望见此,把手中提着的铁质头盔往地上一扔,“咣当”地起了个头。兵卒们见骑士一言不发,纷纷效仿之,立马就把能脱的甲胄全部卸下,穿着单衣一身轻松。
一原祭表情清冽地下了祭台,修长挺拔的身形与杰卡尔面对面。他的手指前伸,血珠距离杰卡尔的前额只在探臂之间。
杰卡尔不愧为骑士,在这生与死的分界线上,他脚下扎根般半步不退,硬是把眼皮撑开两条缝,直视着一原祭的瞳仁。
一原祭向来随随便便,懒懒散散,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摆出以天地为席的慵懒。但此时明明占尽上风,他却眸如狂焰,眼神之凛冽让燃望都不禁皱起眉。
他冷然道:“第四骑士,你给我把大祭司的话补全。”
杰卡尔闭嘴不言。
一原祭指尖的血光眼看着就要染上杰卡尔的前额,他喝问:“说!皇室到底养了什么?”
杰卡尔淡淡地看着他:“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还问我作什么?多此一举。”
一原祭和燃望的表情皆是一变。一原祭撤回手,拇指与食指一同伸直,比出“八”的手势,在杰卡尔眼前晃了晃。
杰卡尔这辈子只会否决,不过此刻,他却轻轻点了点头。
燃望愕然地瞪大眼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代真的有八级之人存在。一原祭深深吸了口气,倒退两步,身子软软地坐在祭台边缘,垂着头,顿感万念俱灰。
气氛僵硬得几乎凝固。
鲁德不解其意,赶忙问一原祭:“你这是什么意思?手枪?”
一原祭叹了口气,抬手搭在鲁德肩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语重心长地道:“鲁德,交给你个任务。”
鲁德点点头。
“你去祈祷吧,多说些好话,能说多少说多少。”一原祭轻声道,“希望我们这些人,转世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