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也想争一争呢？”
若有似无的声音在密闭的屋子里飘荡着，却如同一个重锤砸在符南亭的心口。
他定定看着宣璟，这个从小就照顾着他的表哥。
“我也是皇子，为何我一开始便被派到封地来？为何冉噶人屡屡与我摩擦，却没看到朝廷有一丝言语？连粮草都不供应，更莫谈派援兵？已经毁了五座城池了南亭！我已然失去五座城池了！
百姓呢？都被我亲手赶走了！没赶走的，全被冉噶人杀了！那些房屋我没烧的被冉噶人全烧了！知道如今那些村庄都变成什么样了吗？焦土！
我打仗是不如你，我节节败退，我只能边退边用各个城墙消耗冉噶军队！可消耗又有何用？他们原本的五万变成十二万！我们的援军呢？
这边有叛军了，朝廷就下令我封地上的城池闭门不出，还派了军队往这边赶，来做什么的？镇压叛军！南亭，我算什么？一枚消耗冉噶人的棋子？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算什么？
你知道我有多感激徐家吗？我的兵都饿得要啃树皮了，他们将所有的粮食都给了我，让我们连着喝了三天粥，撑到下一座城池，再全城地窖里找到了粮食补给！“
端王双眼通红，满是恨意。
他紧紧盯着符南亭，食指戳着自己的胸口，凑近了些符南亭，问道：“我算什么？南亭你说我算什么？”
“端王，皇七子，我表兄。”符南亭平静看着他，淡淡应道。
“哈哈！端王！皇七子！好，多么高贵的称呼？可我得到了什么？边关苦寒之地的封地！数年抵御冉噶人！其他皇子呢？一个个在京城明争暗斗，就是为了那宝座！”
“宣璟，你该睡了。”符南亭站起身就要走，却被宣璟给拽住。
“冉噶国王死了！各个长老死伤无数，冉噶人的根基都被动了，这时候不正是我们反攻的大好机会吗？可我们如何反攻？靠着这不到一万兵马？还是靠着在老百姓地窖里抢的粮草？”
符南亭的胳膊轻轻颤抖，一时无言。
“为何我们打仗时联系不上京城，一打了此等胜仗，京城就立马知晓，我还未上书呢！如今呢，太子要来和谈，哈哈！太子来和谈！可笑吗？”
大半年来的狼狈不堪，才换来如今的大好局势，却无力反攻，京城后方还有人过来摘桃子，端王早已红了眼。
“我不想再赶走我的子民！我不想看着他们流离失所，我不想他们卖妻儿，更不想占用他们的屋子挖出他们所有的存粮……不想……”
说到最后，他身子瘫软，眼中满是晶莹。
符南亭拖住他下滑的手，将他拽起身，放到床上坐下，这才退后一步，静静看着端王。
半晌，他才再次坐在凳子上，平复心中的震惊。
想到已经失去自己家的杨柳，他再次抬起头，“我明日再来找你说此时，倒时希望你已经睡了一个好觉。”
说完，他才起身朝外走去。
端王瞅着他离开，起身将门关起来，脱了鞋子，静静躺在那已经有霉味的床上，闭了眼，四周的眼眶都是疼的。
太子爷来和谈？又能谈什么？
他冷笑，抬起胳膊盖在眼睛上。
符南亭一路朝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一路上的房子都有士兵进出，有的断手，有的断腿，着实凄惨。
四周张望，所剩兵马不住七千。
若不是那火药，哪怕当时他们进城了，冉噶人还是能以碾压之势来袭。
他抿了唇，推开屋门进去，就见到杨柳正懒散地坐在躺椅上晒太阳。
“回来了？”杨柳看过来，随口问道。
符南亭顿了下，“嗯”了声，转身将门拴上。
再次看向杨柳，那慵懒的模样，让他浑身的重担也歇了下来。
他四处看了看，见旁边有个矮小的凳子，端过来坐在杨柳身边，抬眼看着天空那火辣辣的太阳，再次看向杨柳：“你不热的吗？”
哪有人在九月晒太阳的？
杨柳连连摇头，这热什么？当年三十多度她都能过，如今这十七八度的天气，又怎么会热呢？正舒服好么？
“你这人吧，就是不懂享受生活，你瞅瞅你这一天一夜没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跑出去了，这个点才又回来。你看，晒晒太阳，伸个懒腰，人就轻松自在了。”杨柳随口说着。
符南亭静静瞅着她那摊在躺椅上的姿势，良久后才道：“若是在别人面前，不许这般。”
如此动作，甚是不雅。
不过……这太阳烈是烈了些，可人晒着倒是挺放松。
符南亭学着杨柳的样儿伸直了双腿，任由那阳光洒落在腿上。
杨柳刚想跟他辩驳两句，瞅到他眼底的血丝，加上眼底的乌青，心下不忍，站起身，指着躺椅道：“来来来，让你来躺躺，我看你能多雅致！”
符南亭起身就要走，杨柳一把拽住他，在符南亭要挣扎之前，就哎哟一声：“我这弱女子可经不起推搡……”
那已经要伸出去的手硬是给收了回来，符南亭咬咬牙，还是忍了。
那肌肤的温热让他心跳一停，随即跳得更快了几分，他往后退了两步，按着杨柳的模样躺在躺椅上。
一靠着那躺椅，人就整个放松下来。
好似那些军情、算计、不甘都离他远去。
他调整了下坐姿，手随意耷拉在把手上，撑着太阳穴，人斜靠着躺椅。
瞅见他这坐姿，杨柳心里暗暗咋舌，就是懒散靠着，还又一股贵气在，真是神奇。
坐到旁边那小板凳上，杨柳帮着他摇晃着躺椅，符南亭猛地睁开眼，警惕看着晃动的躺椅。
杨柳哈哈大笑：“亏你还是大将军呢，躺椅都没睡过啊？瞅瞅，就是要这么轻轻摇着，就像孩子睡的摇篮一样。”
说完，就瞅见符南亭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她。
杨柳抬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一下：“闭眼！赶紧睡觉！”
符南亭皱了眉头，不过那太阳照得他眼皮也快撑不开了，他胳膊放在眼睛上，闭着眼，身子随着躺椅的摇晃轻飘飘的，好似躺在木舟上，随着湖水推着随意飘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