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武从清纳房离开，那张脸比进去的时候更难看，好像是个人都欠他好几百两银子一般。
江勉经过清纳房，刚好见他从里面走了出来。
江勉特别今日没有带侍从，只带了两贴身的太监过来，为得就是守株待兔，碰碰运气见见自己昨天在桥上见到的，那如菡萏一般美好的女子。
他见过无数的美人儿，她并不是当中最漂亮的，但却是最让他难以释怀的。
一见，便丢了心智。
一整晚脑海都是她挥之不去的倩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便连大夏第一美人郁湘，和她相比，也成了姿色一般的庸脂俗粉。
可惜他今日没有等来她，却等来了脸色很不好看的杨忠武。
江勉是怕杨忠武的。
确切地说，又敬又怕。
六年前，江闵倾举国之兵出征后羌，战败被俘，后羌军队杀红了眼睛，一路南下，不过月余的功夫，大军便占领了距离望京只有二十余里的安平，大夏危在旦夕。
可惜这时城中仅有三千不到护卫皇城的军队，除外还有些挑剩下的老弱残兵，更不用说一击即溃的军心……
是这位跟随父亲征战多年，杀敌无数的老将军这时站了出来。
调军粮，固军心，征召附近预备军入望京，愈时一年拉锯战守住了望京，赶走了后羌。其中的艰辛，非常人可以想象，非常人可以忍受。
何况那时，他已经不再年轻，又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妻子又哭瞎双眼，家中一地鸡毛……
杨忠武是大夏，军民心中当仁不让的英雄。
不过他却在战后，主动交出大权，只是在兵部任一闲职，监督各地操练新兵。国公的爵位，也是太皇太后一再要求，他才勉强接下的。
杨忠武其人，于国于君都没有问题，只是想到他唯一的小儿子死心塌地跟了江闵，江勉心里多少有些介意，如鲠在喉。
不客气地说，朝中大臣听他的话，但更听杨忠武的话；黎民百姓敬重他这君王，但更敬重杨忠武。
他不敢动杨忠武，也不敢动杨禄。
“皇上。”杨忠武见到江勉，行过君臣大礼之后，眉头微皱，“清纳房冷清，您怎么想到过来？”
江勉点头回礼，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是等不到那如菡萏一样的女子了。“不过下朝之后，随便看看。”
“老臣听说国丈大人曾在朝上说要对叶秦用兵，叶秦最近的确气焰嚣张，接壤之处纷争不断，想来讲和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不如武力胁迫，让其俯首称臣。江宁和江南两处的军备粮食充足，士兵也训练有素，可以用作先锋。”
江勉本就心气不顺，一听杨忠武也要对叶秦用兵，顿时不悦。
他心里有数，可是郁良要对叶秦用兵，杨忠武也要对它用兵，分明是想牵着他的鼻子走。
“杨国公，这里不是朝上，暂不论国事。”
见江勉板着一张脸，杨忠武没有勉强。
“我且问你，你到清纳房，可是为了游说杨禄？他还是不愿意离开清纳房？”江勉转移话题，微眯眼睛打量面前寒酸的宅院。
真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好的，杨禄竟然可以放弃锦绣前程，放弃自己在望京的父母，也要呆在这么一幢高墙之中。
“哎。”
杨忠武叹了口气，略显痛心疾首地摇头，“都怪臣下平时对这孩子太过娇惯，以至于越发无法无天，根本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多来几次，他总得给我这个面子。”
“这倒也是。”江勉点头，再看了眼清纳房，缓步离开。
杨忠武摇头，收回落在江勉身上的目光，又再看了眼清纳房，他以后，或许也要少往这边走动了。
可是，只要杨禄身在清纳房里一日，他当父亲的，便不可能完全放心。
…………
杨禄和江闵说完，轻手轻脚地从他的房间退了出去。
他只一眼，便看到了在庭院里逗着小猫儿的苏湄，四喜蹲在一旁，扒拉着木头的猫窝，可怜兮兮地劝着，让苏湄把小猫儿放进去。
苏湄还是抱着小猫儿，不肯放进去。
它的毛好舒服好软，肉爪子还很有弹性，忍不住地想要多摸一会。
小猫儿也知道苏湄不会伤害它，不再害怕，安静地靠在她的怀中，任由着苏湄抚摸、把玩。
杨禄站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小猫儿瞬间反应过来，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从苏湄的怀里跳了出来，躲到猫窝里藏了起来。
杨禄望着小猫儿的这一番反应，忍俊不禁摇头。
苏湄眨了眨眼睛，这才兀自转过身来，见是杨禄，甜甜冲他笑笑，往旁挪了挪身子。“白鹇哥哥……”
“嗯。”
杨禄应了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觉得需要过来向苏湄说明一二。
他来到苏湄身侧坐下。
“你会离开清纳房吗？”苏湄偏着脑袋，没等杨禄开口，便自顾自地问了。
“会。”杨禄干脆点头，“倘若有一日太上皇不在清纳房了，杨禄自会离开。”
苏湄微微一怔，反应过来笑容灿烂地点头。
倘若真有那一日，她也不会留在清纳房，她会跟着江闵，他去什么地方，自己就去什么地方。
“太后娘娘。”
杨禄望着苏湄的笑容，喉头动了动，难得以这么严肃的口吻称呼苏湄。苏湄眨了眨眼，有些不甚明白的望向杨禄，安静等着他的下文。
“太后娘娘，其实太上皇挺不容易的，倘若可以，你能对太上皇再好一些吗？”
被俘后羌的六年，只有他知道江闵每日过着怎样的自己……
他在后羌便死过一次了，回到望京过的也是如囚笼一般的生活，也只有在遇到苏湄后，才打破了原本的死气沉沉，稍稍像人一样的活着。
苏湄没太听懂杨禄的话，不过拍着自己的胸脯，认认真真地保证。
“你放心，我会对他很好很好的。”
她向江闵承诺过，要养他，要保护他。
父亲也叮咛她，要乖巧呆在太上皇身边，以真心换真心。
这些，她都记得。
杨禄便向苏湄拜了拜，行了大礼之后退下。
苏湄没觉得不妥，倒把一旁的四喜惊到，压低声音喃呢。“杨大人就是见了皇后娘娘，也没有行过这么大的礼。”
这话，苏湄没有听到，杨禄也没有听到。
…………
三日后，郁湘又到了清纳房，一同来的，还有两上了年纪、一脸凶相的嬷嬷。
她来的时候，江闵正在院里陪着苏湄逗小猫儿，郁湘这么来势汹汹，江闵的脸，一下就黑了。
他言语要把苏湄打发走，却被郁湘叫住。
“太上皇，梓潼这次过来，就是来找太后娘娘的。”
郁湘说着敬称，不过眼里、语气皆是傲慢。
